太熟悉了,這種感覺。
可是,要是真的細細去探索這種熟悉的感覺,西城洵又經驗覺得,其實這種熟悉的感覺他卻覺得是陌生的。
熟悉,陌生。
背道而馳的兩個概念,卻在此時此刻,卻在這一分這一秒,出現在了面前這個人身上。
這讓西城洵多多少少的開始懷疑自己的感官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
他站在那裏,靜靜的看着那個站在俯仰亭中的身影,穿着精幹的夜行衣站在陰影中,渾身上下都被包裹在着濃重的夜色之中,看不見她的臉,只能從那略微低沉的女聲中聽出來這是一個年輕的修士。
西城洵緩緩的朝着俯仰亭走去,他的步子極慢,一步又一步,就如同在沼澤上行走一樣,一定要等前面的一步走穩了才會擡起腳走下面一步。
而站在亭子裏面的寧蘭錯卻望着一襲銀紫色的長袍從樹蔭的下面步入了黯淡的月光之中,那并不出色的夜色灑在了那銀紫色的長袍上,泛起了一層迷茫的銀光。
寧蘭錯卻只覺得自己的瞳孔猛然之間就鎖緊了,一股子難以忍耐的寒氣就從地下的石磚中升騰起來,順着她的腳底朝着渾身上下三萬六千個毛孔奔騰而去,掠過了骨血,勾起了徹底的冰涼。
西城洵!
竟然是西城洵!
如果要說寧蘭錯最不願意打交道的人,除了西城洵大概就沒有第二個了。
也不知道為什麽,在寧蘭錯看來,這個人實在是邪氣的很,不但眼睛毒,心思敏銳,就連下手也是朝着軟肋切下去的,刀刀斃命。
五六年前要不是因為他在東興國的那極盡虎狼般的試探,她也不至于屁股尿流的管堕天錄中的白衣女子讨要了雙鏡,直接裝死回到了雲間國。
當然,她回雲間國是一定的,可是,要不是西城洵猜到了她的靈氣恢複将她逼到了死胡同裏面,她大可以有一大把的時間徐徐圖謀,給寧蘭亞一個措手不及,怎麽也不會搞到那時候直接用死遁這種實在是狼狽的辦法回來?
只是,為什麽他會在這個地方?
明明前些日子歸元神教的人都已經離開了,當時根據蒼溪元的情報,這西城洵也是跟着回去的了,現在他不是應該在歸元神教的總部,或者在回總部的路上,如何會出現在這裏?
越是想不通的事情越是會給人恐怖,寧蘭錯這一瞬間只覺得有一盆的冷水從上到下的傾倒下來。
她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一直以來,她都認為歸元神教是保持中立的,并不會參與任何一個國家的權利鬥争,但是這都是她以為而已。
歸元神教能屹立在大荒這麽多年,除了他們修士門徒衆多之外,更重要的一點是,他與所有國家都有些千絲萬縷的關系,就比如歸元神教的聖女竟然跟東興國的皇帝生了一個兒子這種事,不就是最好的證明。
是了,是了,是她忽略了這個問題。
面前的這個讓她萬分忌憚的男人,只怕早就已經跟寧蘭亞達成了什麽協議了吧,不然的話,例如占卦這種事情一般都是由歸元神教的大能來做的,如何也不會勞煩少教主這種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親自來一趟吧。
還有,他原本說得大兇之象下面的一線生機不過是為了安撫雲間國百姓敷衍而行。
可是,雲間國亂起來跟他有什麽關系,他為什麽要安撫雲間國的百姓?
是不願意讓雲間國亂起來呢?是不願意影響到寧蘭亞的寶座呢?還是……
寧蘭錯已經不敢再想下去了,她也知道這些想法也僅僅只是猜測,她不能确認之前最好不能胡思亂想,可是,一旦懷疑的種子在心中埋下,那種子就會很快發芽,生根,最終便成遮天蔽日的大樹。
若是這樣,她定然不能讓西城洵發現自己就是寧蘭錯。
原本她對于自己現在的樣子很有信心的,畢竟連董成和寧蘭亞都已經騙過了,她覺得一定能騙過所有人,卻沒有想到在寧蘭钰這裏她的信心消失得蕩然無存。
寧蘭钰能擡頭看一眼她就知道她的身份,那麽西城洵呢?西城洵會不會認出自己?
無路如何,寧蘭錯都不打算和西城洵距離太近,否則天知道會發生什麽她根本就把握不了的意外。
于是,在西城洵距離自己大概還有十步遠的地方,她毅然決然的開口:“這位道友請停步,還是不要再往前面走。”
聲音雖然依舊低沉,可是比起剛才來卻已經多了不少隐秘的冷肅和疏離。
西城洵敏銳的發現了這一點,他當然能理解這疏離,可是那麽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肅有時來自于什麽地方呢?
不過,他還是聽從對方的話停下來了腳步,望着那陰影中的纖細人影,西城洵的笑容顯得很是讓人無法提防,“這位道友真是好風雅,找了一個好地方,從這裏看去,雲間城的夜色果然是烨烨生輝,美不勝收。”
“道友同樣好興致,否則,怎麽也會找到這個地方來呢?”寧蘭錯努力将西城洵這樣突然出現帶給自己的沖擊淡化下去,一邊順着西城洵的話附和着,一邊開始思考西城洵出現在這裏的原因。
其實并不需要太認真的考慮,寧蘭錯只用腦子稍微過一下就能猜出來,西城洵能出現在自己的面前,肯定是一早就跟上了自己的……
西城洵并回答寧蘭錯的問題,他直接開口問道:“道友來這裏要找的東西找到了嗎?”
寧蘭錯半分都沒有表現出來什麽慌張的情緒,她只是笑出了聲音,然後指着天空中那或隐或現的月亮說:“當然是找到了,自從地動以來,這天上就難得一見的明月,今夜卻出現了,在下能在這藍山之上賞月實在是覺得人生得意啊。”
聽着寧蘭錯這樣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西城洵也沒有覺得不耐煩,反而心中滲出了一絲奇怪的愉悅來。
只是,他的面上并沒有表現出半分來,反正淡然的說:“道友,不要兜圈子了,你我能站在這裏,就說明,我們都心知肚明你來這裏是做什麽的。”
寧蘭錯揚了揚眉毛,嘆了一口氣,雙手一攤,頗有點破罐破摔的意思:“就算如此,你待如何?”
寧蘭錯回答的實在是光明磊落,看樣子連反駁都不打算,卻也讓西城洵笑了起來,“道友倒是誠實,在下有一事不解,不知道道友能不能給在下解惑?”
這是要套話了嗎?只是你要套話,寧蘭錯卻不見得要接話,她直截了當就擋了回來:“道友有什麽不解的還是去請教自己的師尊比較好,畢竟在下才疏學淺,一定是不能為道友指點什麽了。”
一邊說着,寧蘭錯便不動聲色往後退了幾步,不但将自己藏入更深的陰影之中,未嘗也不是在為自己找一個逃跑的後路。
“只怕是,我想要問的,我的師尊也不能解惑。”盡管寧蘭錯一直陷在陰影之中,但是西城洵是什麽樣的人,他甚至不用放出神識,只用掃過去一眼便知道寧蘭錯下一步的打算是什麽。
他的話音才落,就只看見他的右手結了一個簡單的手印,寧蘭錯的瞳孔一縮,當即便知道這人要出手了,她連忙就打算朝着左後方跳過去,可是,才剛剛擡腳,她就已經發現自己的右腳已經被什麽牢牢的纏住了。
低頭一看,只看見一個小小光圈在她的右腳下面泛着幽幽的藍光,藍光四散之處竟然形成了一道道若隐又現的細細光線,密密麻麻的纏繞在她的腳踝之處,牢牢的将她拉住,讓她的右腳半點也動彈不得。
小禁锢術!
小禁锢術是歸元神教特有的一種限制對手的法術,據說是歸元大神所創,跟大荒之中一般所用的禁锢術有一樣的功效,不過小禁锢術猶豫釋放的時候不用念咒,是一個瞬間變成效的法術,而且它可以連續釋放,并不用等待它的法術冷卻,在對戰中實在是一個逆天的法術存在。
正是因為這些原因,別看這小禁锢術是在禁锢術之上加了一個“小”字,在這法術等級劃分上,這小禁锢術可是要比禁锢術這個初級法術高一級,是中級法術。
雖然小禁锢術比禁锢術的等級高,其實也有不如禁锢術的地方存在,比如,小禁锢術只能對比自己修行等級低和同級的人釋放,對于比自己高的人釋放是無法成功的,而禁锢術就算是對比自己等級高的人釋放也是有幾率成功的。
這就說明,如果運氣特別好的話,就算對方比你的修為等級高出一些,在戰鬥中,你丢出禁锢術說不定就把對方給限制了,說不定這戰鬥的勝負就翻轉過來了。
不過現在,對方的修行等級比自己高,用的又是小禁锢術,可不用看運氣,只要對方不失手,就可以一直把自己牢牢的限制在這裏,讓自己如同砧板上的魚一樣,任人宰割。
“歸元神教給出的卦象是大兇之象,自那天之後,漫天傳說雲間國陛下便是大兇之象的流言就出現了,我只問你,這流言是不是你或者是你們散步出來的?”
聽着西城洵那不慌不忙卻一切成竹在胸的聲音,寧蘭錯的唇邊忽然就犯過了一絲冷冽的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