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敲第一聲占鼓的時候,寧蘭錯并沒有放在心上,其實,這次的地動無論是吉還是兇對于她來說并沒有太多的意義。
就算那望公鎮有無數的妖獸湧出來,這些都并不在她關心的範圍之內,她寧蘭錯這一生,為了這雲間國奉獻的太多了,現在,她只是想為自己的活着。
為了自己的仇恨或者追求活着,總之,整個雲間國在這次妖獸奔湧之中會不會受到什麽傷害,她并不放在心上。
占鼓的聲音很洪亮的,就算是在雲間城外三十裏的地方也是可以隐隐的聽到的,為了确保聲音能清晰的傳到那麽遠的地方,所以占鼓一直都是敲得非常的慢的。
一聲,兩聲,三聲,四聲……
當占鼓敲到第五聲的時候,寧蘭錯擡起頭來,朝着窗外看去。
當占鼓敲到第七聲的時候,寧蘭錯的眉頭都皺了起來,她那櫻紅的嘴唇緊緊的抿着,目光帶着些許的幽深和不耐。
而當占鼓敲到第九聲的時候,寧蘭錯已經再一次站到窗邊,她靜靜的望着那不遠處的占天臺。
圍着占天臺那有如洪水一般的人群全部都面上露出了驚恐之色,不過,他們不敢動,還是老老實實的跪在那裏,雙手合十,眼睛中卻沒有了原本的虔誠,透着一種深深的恐懼和期盼。
他們在期盼着最後一聲的占鼓響起。
只要最後一聲的占鼓響起,那麽就一切事情都沒有,這是大吉之象。
每個人的心都這麽盼望着,可是,幾乎所有人都知道,這樣的盼望也僅僅只是盼望而已。
哪有大吉之象是伴着翻天覆地的地震的呢?
寧蘭錯的嘴唇已經抿成了一條筆直的線條,她甚至已經将幕籬取了起來,她眯着眼睛緊緊的盯着跪在占天臺上的那個穿着紅衣的人,心中有如滔天的巨浪。
一定不會是大吉之象,只可能是大兇之兆!
雖然寧蘭錯說過,這無論是吉兇對于她來說都不重要,可是當變成了大吉或者大兇之後,對于她來說,就不得不重視了。
生而為人,就算再不想被天命擺布,可是還是要受制于天下。
在占鼓響了九聲之後,那所有人都盼望的最後一聲到底是沒有響起來。
大兇之兆!
大兇之兆!!
西城洵站在自己的占臺龐,額角微微的滲出了一片冷汗來。
他早就已經料到了這雲間的地動是兇兆,可是卻沒有想到是如此的大兇,要知道這樣的大兇之象,所要波及的只怕不僅僅是雲間國了,整個大荒……恐怕都不能幸免!
寧蘭亞站在大殿之上,她聽着九聲占鼓落下,整張臉白得發青,怎麽能是大兇之兆呢?怎麽可以是大兇之兆呢!
到底是什麽地方出現了大兇?!
到底是什麽東西引起的這樣的大兇?!
沒由來的她想起了父親臨死之前對于她的詛咒——“你弑父殺母,天道所不能容,你會引起上天降禍的!”
難道是她引起的嗎?
寧蘭亞只覺得整個人頓時被什麽東西給擊中了一般,似乎她長久以來的所有的堅持和信仰在這一刻都變成了一地的碎片和殘渣,她所有的努力都變成了萬劫不複。
難道,這樣的大兇之兆,真的是對于自己的報應嗎?
不,不是的。
寧蘭亞只覺得自己的手腳冰冷,渾身上下都仿佛被浸泡在了一灘寒潭之中,她很想掙紮着爬出來,可是,她做不到,不過瞬間之後,她就被淹沒在了這樣的深淵之中。
在她的內心深處,透出來一種讓她無法抗拒的恐懼。
其實,這種恐懼一直都在,但是她都把它深深的藏了起來,而且,她覺得她藏得非常好,沒人知道它的存在,就連她自己也已經忘記了這樣的恐懼。
可是,藏起來并不代表不在了,此時此刻,這種恐懼又從縫隙中鑽了出來,各種的喧嚣叫嚷,撕扯着寧蘭亞的神經,讓她不寒而栗。
她,她會被怎麽樣!
會死嗎?
她會死嗎?
寧蘭亞只覺得眼前一黑,腳下一軟,便從那高高的寶座之上跌了下來,她最後所能看見的景象是 百官們朝着她奔了過來,而她擡起了手想要抓住什麽,卻什麽都抓不住。
寧蘭錯聽着那九聲的占鼓停止了很長之間都沒有再響起下一聲,她臉上那冷肅的表情竟然奇異的慢慢的變得柔和起來,她的唇邊也最終浮現了一絲的暖意。
轉過了頭,她的眼睛完成了兩道好看的月牙,她沖着蒼溪元笑了起來:“蒼溪,你聽見了幾聲占鼓?”
“九聲。”
“果然是九聲嗎?”
“是的,确實是九聲。”
寧蘭錯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越來越燦爛,她最終放聲大笑起來:“大兇之兆嗎?當真是好消息,太好不過的消息了!”
蒼溪元靜靜的望着寧蘭錯,他如此的了解寧蘭錯,當然知道她現在是怎麽想的,或許,這麽做會給整個雲間造成更多的傷害,可是,他并不在乎。
從很久之前,他蒼溪元生命中就沒有所謂的善惡,他做事情不過是為了他覺得值得的人,時至今日,在他生命中剩下的能讓他覺得值得的人也僅僅剩下寧蘭錯了。
所以,只要寧蘭錯高興,他願意為她赴湯蹈火,也願意為她翻天覆地!
區區一個雲間國,若是寧蘭錯想要毀了,那便如她所願!
“你已經決定了嗎?”
“自然,蒼溪,現在就放風聲出去,就說寧蘭亞登上皇位是弑父殺弟,如此殘暴是天道難容,所以上天放下這樣的大兇之兆,就是要讓天下人知道,這便是寧蘭亞帶來的報應!”
“這樣一來,找不到寧蘭钰的話,整個雲間國便毀了。”雖然蒼溪元自己并不在乎整個雲間國最後會出現什麽樣的狀況,可是他并不想讓寧蘭錯日後會心有愧疚,自然而然要提醒她一聲。
若是只為了一時沖動最後犯下了會讓她終生遺憾的錯誤,蒼溪元寧願會被寧蘭錯 埋怨一生,也絕對不會成就這樣的事情的。
“那又如何?”寧蘭錯挑着眉毛望着蒼溪元。
“不會後悔?”
“會後悔的那個寧蘭錯,早就已經被寧蘭亞埋入墳墓裏面了。”寧蘭錯最後看了一眼還站在占天臺上的西城洵就收回了目光,她目光之中含着微微的涼意,淡然而篤定。
西城洵只覺得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他總覺得有一個人在看自己。
其實,這裏的每個人都在看他,無論是歸元神教的人,還是雲間國的人,又或者是這密密麻麻的跪在占天臺邊上的百姓,這裏所有的人都在看他。
但是,他還是有一種很讓他在意的感覺,這個看他的人跟這些人都不一樣,就連她投過來的目光也是讓他尤其的介意的。
他順着自己感覺的方向看過去,那是一片高樓,是雲間城最繁華的地方,全部都是酒館歌肆,就算是地震之後,有錢人也沒有放棄屬于他們的享受。
那讓他介意的目光确實是從這片高樓中,可是到底在哪裏,他卻無從查找。
這道目光給他的感覺很熟悉,就好像是,好像是……
“少教主,雲間國的國師問能不能有破解之術?”就在西城洵站在占天臺上,目光悠遠的時候,他從歸元神教總壇帶出來的侍從低聲上前詢問道。
西城洵站定不動,可是眸子卻微微轉向了那侍從身上,而後又從那侍從身上落到了占天臺邊上那一群正戰戰兢兢的仰頭望着他的雲間國修行者身上。
不等西城洵開口,那侍從又繼續貼着他用只有兩人才能聽得到的聲音說:“少教主,這樣的大兇之兆百年不遇,您看能不能說點安穩人心的話,否則,這民心一散,雲間國就完了,一個雲間國完了倒是沒有什麽,只怕會影響到神教的聲譽。”
那侍從說完便将頭垂得更低了幾分,很是恭順的樣子。
西城洵遲遲沒有說話,他的沉默好像是一把利刃在一刀一刀淩遲着在場所有的人。
一句話就能決定一個國家的生死?
那麽這個國家是要毀了嗎?
這個曾經養育了寧蘭錯的國家就這樣毀了嗎?
許久之後,西城洵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他緩緩的閉上了眼睛,淡淡的說:“雖然是大兇之象,但是絕處逢生,在萬死之中尚且有一線生機。”
這樣的話果然讓原本已經死氣沉沉的雲間國所有的國民頓時精神一震,特別是為首的國師更是快步走上前幾步,恭敬的跪下行禮:“還請少教主明示,生機再何處?”
西城洵卻不耐在與這些人虛與委蛇,他轉身,一甩那巨大的袖子,冷冷的道:“天機不可洩露,這種事還是去找你們的王上吧!”
大兇之中尚且有一線生機。
當西城洵占卦的結果傳來的時候,寧蘭錯正懶洋洋的躺在東風樓後院的小樓之中,她眯起了那上翹的鳳眼,唇邊的笑容一點點的綻放,好像是春光中的薔薇花一般。
“西城洵啊西城洵,雖然我們不對付,但是,你到底是做了一件幫我的事情,我可真該謝謝你。”
她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