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軍中的規定,傳信的軍人如果已經将消息傳到了,在略作休息之後,就必須要返程了。
但是,寧蘭錯并不是軍人,她只是一個散修,并不受到這個規定的所管轄,所以,當寧蘭錯再一次見到董成的時候,便提出來想在雲間城補給一下。
修士的補給自然跟軍人的補給是不是一樣的,更何況是一個法修的散修,想來補給更有別的渠道。
雖然董成覺得這個散修有點不識擡舉,但是還是沒有拒絕,畢竟一個三靈根的三級煉氣修士,對于整場戰鬥的影響也是微乎其微的,何況,看這個散修那寒酸的樣子,想必要花費不少時間去做休整。
所以,董成并沒有拒絕寧蘭錯的要求,甚至還非常面子情的送給了寧蘭錯十個靈石作為感謝。
對于別人送來的靈石,就算對方是自己所厭惡的人,寧蘭錯也從來不會跟靈石過不去,她十分理所當然收下了這靈石,轉身就要離開。
明明長得不一樣,明明不是一個人,明明不可能,可是董成卻始終覺得面前這個散修給自己一種太過于熟悉的感覺。
會不會是她?
不,不可能,她已經死了。
她已經被陛下送入了陵墓之中,而且就連屍體都被盜墓賊給燒成了木炭,絕對是死不超生了。
但是,這種熟悉的感覺到底來源于哪裏呢?
董成微微的眯了眯眼睛,無論是或者不是,他都要試一試,如果真的是那個人的話,他一定不會手下留情,要知道那一位四公主可是個不被人留餘地的家夥,如果她還活着,肯定不會放過自己的。
畢竟,自己曾經可是倒戈相向啊。
想到了這裏,董成忽然開口朝着寧蘭錯的背影朗聲喊道:“錯将軍!”
寧蘭錯徑直往前走,仿佛根本就沒有聽到董成的聲音一樣,她的步子穩健,一步又一步,很快就出了前院,不見了蹤跡。
望着她平靜的背影,董成終于放下心來。
就算僞裝得再好,一個人在聽到自己名字的時候,還是會下意識的出現一些反應,可是這個散修一點回應都沒有,董成終于是放心了下來,一切真的是他想多了。
走出了董成将軍府的寧蘭錯,擡起了手,将手中的幕籬帶在了頭上,讓那長長的垂紗落了下來,牢牢的遮住了她的面容。
在經過了九死一生之後,若是還能因為這點小小的試探就露出什麽纰漏的話,她真的是白死了。
輕曬一聲,寧蘭錯的身影已經彙入了将軍府面前的人潮,不過幾個轉身便消逝不見。
租下來的小院子雖然有些損毀,但是收拾一下還是能住的,而房東一家不知道是忘記了這處小院子還是在地震中遭了難,似乎一直都沒有來關照過這處院子。
如此,寧蘭錯也就放心的住了下來。
既然已經打定主意在這次妖獸奔湧的機會中要跟寧蘭亞一分高下,那麽就要好好的計劃一下。
首先是,她需要一個理由,一個将寧蘭亞拱下寶座的的理由,要知道,現在寧蘭亞雖然是一個女人坐在寶座之上,但是老百姓對于她并沒有什麽太多的不滿,做官的人更是也沒有什麽理由反對她。
其次,她想留下來看看西城洵過來占蔔到底能出來個什麽結果,其實她也很想知道,為什麽會在這麽短的時間內頻繁的發生地震,還伴有這麽多的妖獸将出現。
關于後面一點并沒有什麽難的,只要等待就行了,況且,西城洵如果做占蔔,肯定是在占星臺上,占星臺的位置在整個雲間城西城的正中間,那裏四通八達,并不是被皇家圍住,所以想要打聽出消息其實非常容易。
倒是第一點,稍微有點困難。
畢竟想找一個挑撥百姓的理由非常的容易,想要找一個挑撥達官貴人或者世家勢力的理由就不那麽容易了。
只是,這并不難不住寧蘭亞,因為她早就已經想到一個人。
寧蘭钰。
可是寧蘭钰最後一次露面就是在寧蘭亞為自己舉辦的葬禮上,從那以後,再也沒有任何見過他。
有傳聞說,他死了,也有傳聞說,他被寧蘭亞囚禁在一個秘密的地方,更有人說,他視富貴為塵土,一心醉心修道,早就雲游四海了。
不過,不管哪一種說法,現在的事實是,這個人消失了。
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寧蘭錯從來不相信在這個世界上真的會有什麽人是徹底的消逝不見的。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可是要找到這樣一個人,要怎麽下手呢?
東風樓。
寧蘭錯首先想到的便是這個地方。
自己在東興城裝病的時候,蒼溪元是來找過自己的,那時候她并沒有告訴蒼溪元自己是裝病,不過,在自己停靈的時候,她清楚的聽到蒼溪元來祭拜過自己。
他甚至給過白桃一個地址,讓她有困難來找他。
不過,那個時候寧蘭錯躺在棺材裏,并不能得知具體的情況是什麽,也無從得知蒼溪元給白桃的紙條上到底寫着什麽,而現在她找不到白桃,自然也找不到蒼溪元。
不過,找不到蒼溪元沒有什麽關系,能找到東風樓也是一樣。
東風樓接到了一個奇怪的單子,當一個纏臂金钏,當一百塊靈石,一天後來贖。
作為整個雲間甚至是整個大荒中都非常有名氣的當鋪,自然是什麽奇怪的單子都收到過的,但是像是這樣一個單子還是讓人有點匪夷所思。
畢竟這個标的看起來實在是不怎麽值錢,其次,對方要的價錢實在是太大,最後,一天之後,此人還能多拿出十塊靈石來贖買,可見這個人并不缺靈石嗎?
那為什麽要出來當這麽一個奇怪的東西?
不過,這東西雖然奇怪,卻也沒有真的引起什麽主意,畢竟東風樓最近的生意實在是太好,妖獸來襲,一般的百姓換金銀,修士們換靈石,人人都把家裏的東西兌出去,換成了貼身通兌的貨幣。
整個大荒算起來也就只有東風樓有這個實力全部都吞下來。
所以,這間看起來挺稀罕的事情并沒有太引起雲間城東風樓店員們的注意,只是當第二天,這個修士來贖纏臂金钏的時候,店員們驚訝的發現,一向眼高于頂的掌櫃的一早就站在門口伸着脖子翹首以盼了。
當那個修士拿着當票一出現在店子裏,立刻就被滿臉堆着谄媚笑容的掌櫃的迎接進了後院裏那個從來不讓店員們靠近的神秘二層小樓裏。
掌櫃笑眯眯的關上了門,挺身站在門外,十分謹慎的守着。
別看他一臉貪財的樣子,他可是已給煉氣七級的武修,整個雲間城裏,想要再他的手下讨到便宜的人只怕一只手手都數的清楚。
上了二樓,屋子裏面坐着一個穿着青衣的如玉男子,他面前的桌子上鋪着一塊小小的白緞子軟墊,墊子上放着的就是寧蘭錯昨天當出去的纏臂金钏。
取下了頭上的幕籬,寧蘭錯随手将它放在了一邊小幾上,面上帶着淺淺的笑容,她的腳步不疾不徐,走到了蒼溪元的身邊,傾身伸手就拿起了那軟墊上的纏臂金钏,然後套在了自己的腕子上,擡起來看了看。
聲音笑得愉悅:“沒想到你還給我打理得這麽幹淨。”
蒼溪元眼睛都不錯的望着面前這個女人,白發、消瘦,完全改變的模樣,周身上下都沒有一點點曾經寧蘭錯的樣子,可是,給人的感覺又是那麽的熟悉,無時不刻的在告訴他,這個人就是寧蘭錯,如假包換的寧蘭錯。
伸出手,一把手就拉住了寧蘭錯的手腕,蒼溪元只覺得自己的聲音抖顫抖的,他眯着眼睛,張了張嘴,第一次竟然沒有說出一個字來,直到半晌之後,才又呼出了一口氣,顫抖着聲音問道:“你沒有死?”
“哈哈,有沒有吓到你?”寧蘭錯不動聲色的抽出了手腕,坐在了蒼溪元的身邊,她的連山露出一種極為燦爛的笑容。
那種燦爛幾乎要把蒼溪元的眼睛刺瞎了,可是,又讓他早就已經停止跳動的心又一次有了跳動的感覺。
一時間,一種再也無法控制的情緒從心底湧了上來,讓蒼溪元的手都開始顫抖起來,他似乎再也無法讓自己理智下去,他轉過身,猛地将寧蘭錯擁入了懷中,緊緊的抱着她,讓自己的面孔完全的埋入了寧蘭錯那雪白的長發中。
一室的馨香,一室的寂靜。
常年形單影只的活着,讓寧蘭錯早就已經不熟悉和人如此的靠近,她想推開蒼溪元這過于炙熱滾燙的懷抱,可是,當她感覺到有什麽滾燙的潮濕,滲過了她的發絲,落在了她的皮膚上的時候,她推開的手又停了下來。
直直的坐着,坐得脊背都僵硬了。
長久之後,在滿室寂靜的馨香之中,寧蘭錯終于聽到了一聲屬于蒼溪元悵然的喟嘆。
“此時此刻若是讓我就這麽死了,我也沒有任何的遺憾了。”
便是這句話,讓寧蘭錯覺得自己早就已經幹硬的心腸也在瞬間變得柔軟和濕潤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