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溪,這件事情你就當沒跟我說過,我會處理妥當。”
黎溪點頭,又擔心詢問:“這些年,娘娘身體沒事嗎?”
她指的是黑蛇印記?
如果不是聽黎溪說起,穆晴明一直當胸口那個印記只是她的胎記,畢竟這是她與生俱來的東西,而除了她不知道的那次所謂發作之外,對她沒任何影響。
“我沒事。”
“那娘娘今早要去殿下那麽?”
“……”雖然很想立刻去找荀楚問清楚,但穆晴明不想表現得與往常太過不同,“不,我等會兒要去一趟吉祥客棧。”
黎溪默默穆晴明梳頭,最終又忍不住道:“娘娘時常與方二少主出行,只怕大家會誤會……您跟二少主關系甚好。”
是有人說了什麽閑話了吧?
穆晴明嘴角一撇,沒回應黎溪這個話題。
黎溪小心翼翼再提醒:“對方是婆羅門的人,大家也沒明目張膽說些什麽,但卻有謠言說,殿下為了讨好婆羅門連自己王妃都讓出去了。”
荀楚都不着急,外頭那些人倒是給替他着急了。
“人正不怕影子斜,我又認不得他們,愛說說呗。”
“那娘娘就不怕殿下生氣?”
這個……他要真因為這個生氣倒是好了,穆晴明暗自嘆氣,對荀楚使勁将她往外推的舉動依舊十分不滿:“生氣他就發火啊,他不發火誰知道。”
穆晴明不跟黎溪多言,随後便去了吉祥客棧。
方珏他們已經将許氏夢境裏的畫作張貼出去。
且在不久之後就有人指出,那裏是蔚縣溝頭村的神樹,是一株很靈的老榕樹,不少人慕名前去請願,所以那地方還算小有名氣。
方珏得到消息恍然大悟:“就說這地方我似乎在哪兒見過,原來就是蔚縣。”
上次妖鏡雙笙所幻化出來的“穆晴明”殺人事件就發生在蔚縣,方珏曾經路過蔚縣的溝頭村。
于是穆晴明與方珏出發前往溝頭村。
婆羅門弟子經過施法布陣降住鬼胎的原主後,在溝頭村神樹旁的相思樹下,挖出了一口棺材。
那口棺材豎着埋在泥土裏。
從喪葬風俗說來,這是為了讓死者永遠守衛某樣東西。
而這具屍骨身後綁着的是寫着“許宅”的門楣。
方珏看着這架勢不由說道:“難怪煞氣這麽重,世人只知立骨揚楣,卻不知如此埋骨會讓魂魄不能進入輪回,日久天長積累怨氣,便形成無比兇煞的冤鬼。”
加上這相思樹是百年老樹,它吸收天地精華供養了埋在樹下的屍骨,讓其成為能吸收相思樹靈氣的怨鬼。
也讓那怨鬼能借助相思樹吸食活人魂魄。
這門楣上正巧寫着許宅,而懷上鬼胎的又偏巧就是許氏,這不得不讓人聯想到了一塊。
經過一番前後追查,終于揭開了故事的前因後果。
溝頭村人以做家具為生。
三十多年前,許家從一個算命先生那得到一個建議,說隔壁村一名叫陳景堂的書生,命格十分旺他們許家,只要能将他納到家中為胥,便可財運亨通。
當時陳景堂已有未婚妻,不過許家在溝頭村是大戶,所以用手段拆散了陳景堂與其未婚妻,成功将他招為上門女婿,與他家次女成婚。
許二小姐很喜歡這位儀表堂堂的夫婿,但在婚後不久就知道陳景堂曾有個未婚妻,且對其念念不忘。
她便故意将那未婚妻招到府上當奴婢,并在陳景堂面前折辱她作為報複。
誰知那兩人被逼到絕路偷偷私奔,但在私奔的過程中,陳景堂的未婚妻被打死,被打成重傷的陳景堂在不久之後也郁結身亡。
許老爺子去找那算命的算賬,算命的便做出讓陳景堂立骨揚楣的決策,将他埋在寸頭的相思樹下,繼續為許家守護門楣。
在那之後的幾十年裏,許家的生意确實慢慢做大。
但随着陳景堂屍骨吸收了百年老樹的精華,逐漸形成了怨骨之後,許家開始衰落,并且家人逐漸死亡。
本打算依靠最後一個女兒許豔娘嫁給富商攀到高枝救急,但許豔娘肚子卻一直不争氣沒懷上孩子,富商便納了好幾個妾室。
變得毫無地位的許豔娘便經常到榕樹下許願,希望她能有個孩子穩固自己的主母地位。
而也就在這段時間許豔娘遇見了陳景堂,并開始一段人鬼之戀。
許豔娘渾然不知陳景堂是為了報複許家,深深迷戀上了這個時常在相思樹下等她的情郎。
一個多月前相思樹開花了。
許豔娘為陳景堂種下了鬼胎,她的生命那在那個時候耗盡,而她也開始了養“鬼胎”而獵食活人的行動。
薛春蘭,夏秋梅、煙雨等人就是其中幾個被獵食的對象。
而到方珏他們将陳景堂屍骨挖出的那一刻,持續許久的相思樹殺人事件終于結束。
方珏說:“這世間遵循的無非就是因果循環,若是沒有許家的冤孽,又何來陳景堂的報複?”
這麽說确實也沒錯。
但穆晴明問他:“那煙雨跟那些因此失去生命的人,在這其中又是為什麽因承擔什麽果?”
在她看來,這些人都是無辜的。
方珏也被她問住了,好一會兒才說:“也許是某一世結下的因,今生償還的果吧。”
但如果真的有輪回,既然已經賜予了人類孟婆湯,忘卻前塵往事,抹去所謂的前世,又如何能把曾經以往的過去施加在今生呢?
“輪回這種東西我真想不明白,人只要把今生給過好不就好了嗎?”
“誰知道呢?不是說,人出生就是為了還債的麽?”
方珏其實也弄不明白,也不想去想:“我們要回北門關了,你呢,跟我回婆羅門嗎?”
當然不去,這是穆晴明心裏的第一個反應,她一點也不想再見玄瀾闕。
但現在,她不能确定荀楚跟婆羅之境的關系,婆羅門究竟對荀楚有什麽威脅,所以心裏明白總有一天她還要再去那個地方。
但不是現在。
她得回去見一見荀楚。
方珏微微蹙眉:“你還是要回楚王府?”
“啊。”
方珏不悅地哼了哼,然後道:“我讓肖常德送你回去。”
“不用了。”
“你一個姑娘家……”
“珏師兄!”邱子淩将一個小竹筒呈過來,“門裏急信。”
方珏倒出竹筒裏的一卷紙,攤開,眉毛一揚他看向穆晴明:“信上說,綁了朱厭的陰陽師很有可能就在落雁城。”
就是那個拿走地藏佛骨,吸收朱厭大半力量的那個陰陽師?
方珏想了想:“朱厭犄角要是也在他手上,搞不好可要出事了。”
“為什麽?”
“朱厭是觸發戰争的兇獸,它身上的器件多少也有這功能,我們必須盡快趕到落雁城。”
于是穆晴明與方珏再次一路出發前往落雁城。
落雁城內。
楚王府。
雁栖湖旁。
衛榮大步流星來到荷花亭前來拱手禀告:“殿下,州牧大人又呈來上書,說近幾日暴民驟增,州府需再調一級兵力維護,希望楚王府也加強防禦。”
荀楚坐在亭子內望着眼前的湖。
今日無風,浮在水面的荷葉一動不動。
大概是花還沒開,故而引不來一只回歸的雁。
池內的魚大概也覺得他過于乏味無趣,連一只都不肯出水嬉戲。
一直得不到回應的衛榮,看向了一旁的王铮,殿下這樣一言不發已有好幾天,這樣下去,衛榮都覺得主子會枯萎掉。
王铮想了想上前道:“殿下,屬下出去看過,是有人拿了朱厭的犄角吹奏,引起一些紛争與鬥毆。”
荀楚對此依舊沒反應,王铮對衛榮搖了搖頭。
衛榮忍無可忍道:“殿下若是想娘娘了,衛榮立刻去請娘娘回來便是。”
她不會回來了。
……“你能離本王遠些嗎?既然你我心知肚明你并非宗真,能否勞煩別再引起其他人尤其玉夫人的誤會。”
……“穆晴明,請你遠離滄州,別再回來。”
……“我承認我是無恥,但我死纏爛打是因為覺得你心裏是喜歡我,既然你那麽嫌棄我請放手行嗎?我不要你了還不行嗎?我……我離開滄州還不行嗎?”
荀楚閉上眼,不忍再看眼前那一片荷塘。
因為每一張荷葉上都有舉着荷花站在牆外對他笑的穆晴明。
如今那人已經被他逼得不敢道別,無家可歸。
原本一絲微風都沒有的雁栖湖忽而一陣冷風吹起,靜止的湖面頻頻震顫,湖底的魚群驚慌翻騰,周圍的草木幾乎一下要被吹斷。
“哎唷。”疾步趕上來的管家被吹得踉跄,連忙順勢跪倒在地,“殿下,娘娘回來了。”
大風戛然而止。
輪椅上的荀楚僵坐了好一會兒,分明聽得很清楚,但還是開口說了幾日以來說的第一句話:“再說一遍。”
“王妃娘娘回來了,就在海棠閣。”
窒息許久的胸膛,忽然又能聽到心髒跳動的聲音,荀楚連手指都微微有些顫抖,于是握住了輪椅的扶手,沉聲問:
“衛榮方才所說何事?”
衛榮幾乎喜極而泣,就差沒去抱荀楚的腿:“州牧大人上書,近幾日暴民驟增,州府需再調一級兵力,同時讓王府加強防禦。”
“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