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宮就是撩個漢 - 第 72 章 浮出水面的三人羁絆

“老夫自知不是,最冤的是那些與我出生入死的将士,一萬多人沒死在敵人手上,結果死在了昏庸的國君手中。我程廣一生戎馬出生日死,我的士兵忠于君王忠于百姓,馬革裹屍無足挂齒,可最終卻被當成亂臣賊子冤死他鄉,魂都歸不得故裏。”

“可你知道嗎,有個人為了找你也慘死他鄉,跟着颠覆的是東岳王朝。”

“東岳已經亡國?”

“東岳在五百多年前已經亡國,末代皇帝劉景死于景潤三年。”

“景潤三年?”程廣終于渾身一顫。

穆晴明點頭:“是,跟你同一年,更巧的是地點也離你很近。”

分明程廣已經動搖了的,可最終又不屑道:“不知你從何得知老夫的出身背景,但少拿一些假歷史來诓騙老夫!”

“那你自己看吧。”

穆晴明鮮血遍布的地方,驟然化成了一個歷史縮影。

東岳末期,劉氏皇朝內憂外患,先後兩個皇帝被推上皇座,先有一個被刺殺再有一個被推翻。

當年從未被看好的小皇子劉景被立為帝,國號景潤。

劉景派程廣前往西北驅逐遼國的入侵,骁勇的程廣一改東岳屢敗戰況,成為遼國人聞風喪膽的枭雄。

遼國屢攻不下西北邊城,得知劉景登基之前喜好美人,便用了一個美人計。

美人羅姬自稱是曲渡郡人,而曲渡兩年前已被遼國攻陷。

羅姬用美色迷惑劉景,再表達思鄉情切,讓劉景将東岳第一将軍程廣派去收複曲渡,為的是讓邊城防守失利遼國趁機攻入。

表現得愛江山更愛美人的劉景早知羅姬身世,将計就計應了她的要求,派王勇帶聖旨命程廣離開邊城前往曲渡。

邊城是要塞,劉景知道程廣不會輕易離開,便在聖旨中加了一句“若違令者,按軍法處置”字樣。

原本只是為了做足戲給羅姬看,讓遼國以為邊城有機可乘,而劉景則暗中指派大将孟龍埋伏于邊城,只等殺遼國個措手不及。

王勇平日一直将程廣視為師父,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但因一次軍事失誤,被程廣嚴懲懷恨在心,這幾年又出師不利終不見出頭之日,便早有除掉程廣的心。

于是王勇利用聖旨,說程廣抗旨不遵不願前往曲渡導致兩軍交戰,程廣一萬多人馬枉死石碑嶺後,他也将他所帶的兵殺了大半僞裝成交戰的慘狀。

可惜凡事做得太盡,禍必至。

王勇手下的幸存者回去揭發了他的罪行,王勇獲罪株連九族。

孟龍大敗邊城的遼兵,西北戰事稍停。

皇帝劉景前往石碑嶺尋愛将程廣與其枉死的萬千将士屍骨,途中,被他取締的上一任皇帝派人刺死。

正在逐步走向穩定的東岳國,在劉景死後不到三個月,徹底滅亡。

歷史在眼前如同沙盤推演,一幕一幕略過。

明君、昏君、忠臣、佞臣,幾百年的王朝功敗垂成毀于朝夕。

歷史更替時代變遷,但那些俠肝義膽,熱血忠魂還在前仆後繼,每個時代都不缺英雄。

穆晴明看着也不覺有些熱淚盈眶,她想到當年與她一起冒着槍林彈雨的戰友,他們跟這些人其實一樣,都只不過是某個時代的縮影,某些人物的繼承。

人一旦放入時間長河裏,只不過渺小得如同一顆塵埃,不過都是掙紮着想要活得坦蕩與不悔。

噗通一聲,原本倔強屹立在離魂碑內數百年的程廣,終于雙膝跪地,懊悔地喊着:“陛下——老臣該死,是老臣該死!”

他對着家鄉的方向不斷地磕頭,可不管他有多後悔多遺憾,終歸他所熱愛與效忠過的國度已經消亡了五百年。

穆晴明心裏更加難受。

程廣怨恨了數百年的真相不過是一個假象,那荀楚執意飛升的背後,是不是還有她不知道的事實?

總覺得好像不該這樣的。

可她卻像這位老将一樣被困住了,可困住她的究竟是別人還是自己?

真後悔啊,後悔沒去親眼看荀楚是不是真的成了神仙,要能親眼所見,他到了一個不用再受苦的地方,她也不至于像現在這樣耿耿于懷了吧?

“程廣,劉景讓我給你帶話說,朕來接你們回鄉了。”

程廣終于淚流滿面,只是他流出的眼淚,是一縷縷黑沙。

太久了,執念太深了,靈魂都已經腐朽。

“謝主隆恩。”他的聲音像是突然蒼老的數百年。

只是,最後他無奈地說:“可是這個地方老臣出不去 ,每一天只要到了那個時辰,所有的歷史就會重演,萬人被殺的時刻每天都會來臨,每天都在提醒我們枉死的那刻。”

所以他只能每日朝着家鄉的方向凝望。

所以這裏的怨氣才會那麽重嗎?

穆晴明猛然睜開眼。

夢境消失,她還在離魂碑之外。

她面前依舊是玄瀾闕,他撐着她身後的石板,她撐着他身後的離魂碑。

她依舊貼在他的身上,他的胸口依舊清冷如霜。

當然,她也沒對他胸膛的溫度有半點興趣。

看到她睜開眼,他帶着鮮血的嘴角像朵豔麗的花綻放開來,笑着問她:“還以為姑娘要食言于本座,永遠不會醒來。”

穆晴明看了他那絕美的容顏,突然切的一聲笑了:“可你看起來一點也不緊張。”

她說完便不再理會他,視線越過他看向離魂碑,目光平靜而堅定。

之前還看不出這些圖騰是什麽花紋,現在輕易就能看到那些人死時的慘狀,扭曲猙獰,委屈不甘,他們就這樣擰巴了五百年。

“程廣!”穆晴明突然大喝,眼裏蹦出一種比鋼鐵剛硬的光芒,“我穆晴明帶你們回鄉!”

玄瀾闕看着她仿佛能容下正座離魂碑的眼眸,突然覺得眼前的人有些耀眼。

可下一瞬間,又不得不開口制止:“姑娘若是想要吸收離魂碑……”

“馬國正。”穆晴明根本就沒聽他勸,已經開始念唱碑文上的名字。

立刻有一個黑色的魂魄飛入她的身體。

穆晴明繼續點名:“林永祥。”

“蔡志河”。

玄瀾闕不得不再次提醒:“離魂碑可不是雙笙能比拟的煞氣,穆晴明,你若将這些全吞噬很有可能會死。”

“馬國正。”穆晴明依舊斬釘截鐵地念着,“謝宇。”

離魂碑上的印記正在逐漸消失。

束縛穆晴明跟玄瀾闕的力量也在消失。

可即便是分流式的吞噬,但穆晴明還是感覺身體變重,變硬,越來越重越來越硬,感覺腳已經與大地化成了一體,她變成了一座山。

就沒見過這麽不計後果還這麽倔的人類。

不過也好。

玄瀾闕也想看看她到底能撐到什麽程度?

後邊的名字穆晴明沒辦法念,因為身體支撐不住,撐在離魂碑上雙手抓出了數道血痕,而那些石碑上的名字從四面八方全往她身體裏灌。

玄瀾闕看着她強撐着,身體一點點下滑。

血淋淋的手,扣在石碑上的十根手指,因為太過用力指甲翻起,慢慢地,磨出了指尖的一節細白的骨頭……

可人數太多了,那些忠魂比起其他鬼魅更沉重。

穆晴明痛苦地貼着離魂碑,臉也被石碑割出一道道血痕。

再過一會兒,她的七竅已經開始流血,實在撐不下去,穆晴明的手伸入衣領抽出了一塊玉佩,緊緊地握在手中,像握着最後的信念。

最後,程廣的魂魄進入了她的身體,穆晴明瞬間倒在離魂碑下,失去了知覺。

而離魂碑也因為沒了程廣的支撐崩塌,玄瀾闕的身影從原地消失,閃現在穆晴明的身邊,又是一閃兩人瞬移離開,石碑轟塌淹土石飛射。

玄瀾闕将穆晴明放在了往生崖上那株卧松之下。

完全是個不自量力的家夥,若是自己都死了談何帶別人回鄉?

可即便她有點蠢,又倔又蠢,但玄瀾闕看着一臉鮮血的人卻無奈笑了,其實她一直都沒讓他失望。

玄瀾闕給她喂入一顆丹藥,而後擡手隔空拂過她的身體,一道白色的鐘罩将她籠住,再不護她心脈,這條罕見的命非得給她折騰沒了。

不久後,穆晴睜開鮮血模糊的眼,也不知她看不看得到他,但正在努力分辨着。

玄瀾闕盤腿坐在她的身側,望了她許久問:“現在可知,忠魂有多重?”

穆晴明咽了咽喉間的血,艱難地回答:“知道,跟國徽……一樣重。”

國徽?

大概是國的一種象征物吧?

玄瀾闕望着這人,眼中多了一分賞識:“安靜,這一趟可沒那麽容易恢複。”

穆晴明卻一直在努力看他,分明已經睜不開眼睛,但卻像是舍不得閉上,那蒼白幹裂的唇又吃力地說出:

“我能背着國徽……千山萬水……也能背着你……萬水千山,所以……不要走荀楚……”

玄瀾闕身體猛然一僵。

穆晴明說了什麽?

荀楚?

他不由屏息再聽,但早已陷入迷糊狀态的穆晴明已然撐不住,昏死過去。

也就在這個時候,玄瀾闕看到了她手裏緊緊握着的東西。

玄冥玉。

這個支撐着穆晴明走到最後的,居然玄冥玉?

所以她剛剛确實說的荀楚。

……“姑娘為何要學陰陽術?”

……“要保護一個人。”

……“看來那人對你十分重要。”

……“當然重要。”

所以穆晴明拼了命想要保護的那個人,讓她堅忍不拔或失去鬥志的那個人,都是荀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