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月光,白茫茫一片的原野,好似日光之下的明亮。
空氣中刮過淩冽的寒風,吹在了寧蘭錯的皮膚之上,卻好像是刀割一樣的疼痛,挺直着身體站立在雪風之中的寧蘭錯卻似乎半點沒有感覺到一點寒冷,她的臉上甚至帶着一種滿足的笑容。
在陵墓呆了太長的時間,而萬年不滅的萬年燈又讓她完全失去了對于時間的概念,反而到了現在這一刻出來之後,她竟然有了一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若不是從幾個盜墓賊的嘴裏得知,現在距離當時她“下葬”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五年,只怕她還以為這場雪還是當年的蒼茫。
跟陵墓裏靜默不動的時間不一樣,這一站在外面,寧蘭便有一種時間是流動的強烈感覺,她便再也呆不住了,放眼望去,這碩大的平原上,立着不少的封土堆,她甚至還能分得清哪座是她父親的,哪座是她祖父的。
而再往遠處看去,便是一片被迷霧罩着的茫茫,而在茫茫之間似乎有亮光。
就算那亮光只是錯覺,寧蘭錯也絕對不會弄錯,在那裏一定便是雲間國的國都——雲間城。
漆黑的夜陰沉沉的,碩大的烏雲一片壓着一片朝着大地上擠過來,狂風中裹挾着大片大片的雪花砸了寧蘭錯的身上,作為一個七級煉氣修士,她并沒有感覺到多少冷,而她的心中更是仿佛揣着一把火,一把要将那天地都燒起來的燎原大火。
呼嘯的雪風刮過,不過眨眼之後,天地之間只剩下了一道紅色的殘影,在這嚴寒的天氣中,巍峨的廣平公主墓依舊靜靜的矗立在狂野之間,仿佛從來沒有發生過的寂靜。
元隆當鋪在雲間城裏算不得什麽聲望了得的大當鋪,但是也絕非一般的小當鋪可以相比的,在長興大街上,這元隆當鋪已經存在了超過了百年了,算得上是老字號了。
這天一早,元隆當鋪的小夥計一邊打着呵欠一邊打開了當鋪的門板,他搓了搓手,仰頭看着天空中依舊在飄飄灑灑的雪花忍不住縮了縮脖子,低聲嘀咕:“這天氣可真冷啊。”
外面的街道上還沒有幾個人,昨天一夜的落雪讓地面上積攢起來了厚厚的一層,将當鋪的幾個階梯都已經蓋過了,看過去好像是厚厚的棉被。
一輛拉着夜香的車子一路從內城行出來,壓過了長興大街上的石板,晃晃悠悠的朝着城外走去。
那車子估計有點漏了,時不時有些黏膩的混合物從車上流淌下來,滴滴答答的落了一地,不但将地上那厚厚的白雪壓出了一道道的車轍,更是落下了難聞的惡臭。
小夥計一手捂着鼻子十分不悅的看着從當鋪門口行過了夜香車子,也顧不得感嘆冷不冷了,連忙進屋又叫了幾個小夥計拿着笤帚出來,打算将門口掃幹淨,這要是等到掌櫃的發現了他們才動彈,估計就不是罰不讓吃飯那麽簡單了。
幾個小夥計都是十三四歲的年紀,每個人都穿着厚厚的棉襖,受到笤帚埋頭苦幹的掃着面前的雪。
就在他們正揮汗如雨的時候,幾個小夥計都看見了一道寬大的粗布長衫的邊角從他們中間行過,他們都是低着頭,所以只看見了一個長衫的邊角。
這大街上穿灰色袍子的人也不少,但是這個卻讓幾個小夥計都不約而同的擡起頭來,朝着那人回望過去,卻只看見一個纖瘦的背影,不疾不徐的進了店子。
鋪子裏的夥計明顯還沒有睡醒,一邊擦着當鋪上的欄杆,一邊打了呵欠。
當鋪的生意一般都是下午要關門的時候最好,因為那個時候天擦着黑,要當東西卻又怕傷面子的人盡數都來了,而像是這麽早的天就上門的人還真是少見。
在擠了幾滴眼淚之後,迷茫之中,帶着幾分稀奇的夥計見了一個穿着長而寬大灰色粗布長衫的人影穿過了外面掃地的小夥計們,不疾不徐的走進了鋪子,直奔他過來了。
這人的粗布長衫非常的大,還帶着一個很大的兜帽,那兜帽上方長長的帽檐垂了下來,将她的半張臉都擋住了,只是在兜帽的陰影中,他似乎看見了一張唇色蒼白嘴和那尖尖的下巴。
盡管心裏面帶着很多的好奇,但是夥計也算是見過幾分世面的,看見這人這般樣子便知道來者一定是不願意被人知道她的身份,便也不繼續探尋她的身份,只是露出了一張載滿了親切笑容的臉來。
兩人也不繞圈子,在夥計向這人問了好之後,她便将一個粗布包袱放到當臺上。
夥計不疑有他,伸手就将包袱打開了,不過才剛剛看了一個角,他的臉色便有些不好看起來,連忙又将那包袱給合上了,這才擡眼看向了面前的這個穿着粗布衣裳的人,面上帶了幾分寒意:“這位客官,我們這裏可不收假貨。”
“你要是拿不準就找你們掌櫃的看看。”來人的聲音從罩衣下面漏了出來,跟那纖瘦的身影不相符的是她那粗啞的聲音。
夥計見這人特別的篤定,也不像是是心虛的樣子,便略微想了一下就朝着這人告了聲稍等,抱着包袱進了後堂去找掌櫃的去了。
掌櫃的還沒起床呢,被夥計急促的敲門聲吵醒心裏這個火,不過當他看見了那包袱裏的東西的時候,臉色也忍不住變了變。
這包袱裏面的是一件珊瑚紅女裙,上面繡工精美,裙擺上綴着細細的米珠,這切算不得什麽,最特別的是,這裙子的料子是上等的鲛人紗,這鲛人紗本身就有一種特殊的光澤,在加上上面的繡工和點綴,放在光線下這麽一晃,那簡直是明豔到了極點。
先不管這裙子如何的漂亮,就光說這鲛人紗,可是對于修士來說最好的輔助修煉靈氣的料子,平日能得上一塊做個貼身的衣服就已經極為不容易了,現在居然還有人奢侈得做出了這麽一條裙子,簡直讓人瞠目結舌。
不管繡工,不管裝飾,光是這條裙子的料子就已經價值連城了,現在又加上了這繡工和裝飾,這個價錢實在是難以估量。
夥計跟在這掌櫃的身邊也好些年了,算是有些見識,剛剛便是認出了這料子,卻是實在辨不出真假才來請掌櫃的。
現在卻看見掌櫃的臉色陰晴不定,不由得心裏也提了起來,連忙低下頭,輕聲的問:“掌櫃的,這是真的還是假的?”
掌櫃的坐在那裏,雙眼緊緊的盯着手裏面的鲛人紗紅裙,足足咽了幾口口水才将心裏那狂跳的心髒給壓了下去,他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擡眼就望着那夥計急切的臉,開口便問:“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