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事态嚴重,黎溪跪地懇求:“請殿下一定要救救娘娘!”
荀楚沒看她,只道:“書案上有個錦盒,去拿來。”
“是。”黎溪跑着去拿來小錦盒,呈給荀楚。
荀楚不拿只說:“給她服下。”
“是。”
黎溪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将錦盒裏一顆剔透的七色蓮子喂入穆晴明的口中,但穆晴明無法吞咽,黎溪又用溫水來輔助也還是無濟于事。
黎溪連忙又道:“奴婢去将這蓮子碾成粉末調成藥汁試試。”
穆晴明此刻跟具屍體相差無幾,藥汁也未必能服用。
“拿來。”荀楚伸手。
黎溪将蓮子放到了他的手上,荀楚道一句:“避禮。”
黎溪一下沒反應過來,片刻後才恍然大悟轉過身去。
荀楚将穆晴明挪到卧榻邊緣,将七色蓮子置入她口中,俯身貼上她的嘴,稍微提氣再渡了一口氣,蓮子被推入穆晴明的腹中。
做完這些他重新坐直身子,沉默看着榻上看起來毫無生機的穆晴明。
他不出聲,黎溪也沒敢轉身。
直到許久之後,剛才仿佛死過去的穆晴明猛然大口呼吸,緩過氣來。
黎溪才忍不住側身望了一眼,見荀楚端坐在輪椅上,她才敢扭身跑回卧榻邊,看到穆晴明在呼吸,她幾乎喜極而泣:“公主又活了!公主又活了!”
哎呀,她在說什麽渾話!
上次公主也是被放入棺材後爬起來,這次又是在不省人事時醒過來,她一激動就說了一個又字。
生怕面相兇惡詭谲的楚王動怒,尤其這位楚王還最不喜人吵鬧,黎溪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只是全神貫注觀察着自家的主子。
穆晴明是能呼吸了,但她的呼吸沉重、緩慢、冗長,聽着也讓人十分難受。
而且并沒有随着時間的流逝有所緩和。
荀楚再次去把她的脈搏。
剛才的脈象幾乎摸不到,現在卻走了另一個極端,非常混亂急促。
而且她指尖的血越流越多,荀楚持起她的手,這傷口看着越發不對勁。
“去把衛榮叫來。”
“是。”黎溪跑着去找衛榮。
正在休息的衛榮得知穆晴明的情況迅速趕來,并如實禀告荀楚:“娘娘這個傷口是被石鏡所傷,當時血已經止住……”
說到這裏他不敢再看荀楚,屈膝跪下:“都是屬下疏忽,未将此事一同禀報殿下。”
他每日都會及時跟荀楚彙報跟穆晴明的任務進展的,今晨他把雪女的事都巨細說了,唯獨忘了說這個傷口。
荀楚沉聲反問:“她不知其中利害你也不知嗎?”
他知道,知道那石頭是婆羅之境的吸魂石,但看王妃處事的手法游刃有餘,也跟着覺得王妃無所不能,就沒多加留心,衛榮愧疚難當。
“請殿下治罪。”
荀楚不言語,但眼神是衛榮鮮少見到的黑暗,衛榮跪在地上不敢動半分。
沒過多久王铮帶着一名女子進入青樾殿。
女子身穿青色衣裳,披着一件白色鬥篷,起初看不清楚她的模樣。
來到荀楚旁邊她将鬥篷帽子掀開,露出一張精美的面容。
細長的柳眉如煙,狹長的雙眼眸光潋滟,眼下一顆淚痣增添幾分神秘,鼻尖細而高,薄唇嫣紅,樣子有七分冷豔三分妖媚。
她恭敬給荀楚行禮:“姝婳拜見楚王殿下。”
荀楚看過來一眼,她順從垂眸颔首:“是。”
姝婳來到卧榻邊,先看了床上的穆晴明一眼,再伸手去切她的脈,這脈象真是奇特,她不得不重新診一次。
“方才是否給娘娘服用過什麽?”
荀楚平靜回答:“七色蓮子。”
姝婳微微驚訝,随即神情了然:“好在有此靈丹妙藥才護住了她的心脈,否則情況大為不妙。”
她說着用細小的銀針往穆晴明頸部紮了一下,銀色的針迅速變綠,像長出了嫩芽,她接着扣起劍指,用她的靈力從穆晴明的頸部向肩膀、手臂推下。
很快,穆晴明的手臂出現了一個蠕動的東西,像是有只蟲子在血管裏游動。
那只蟲子被姝婳驅趕得越發接近傷口時,穆晴明食指上的傷口開始大量湧出鮮血,接着一個白色的小東西就順着血流被排出來。
一旁照看的黎溪吓得趕緊捂住嘴,才忍住叫出聲來。
那白色的東西狀似一個小人兒,剛從傷口裏出來立刻拔腿就跑。
姝婳指尖一彈,一枚小小的銀針叮的一聲紮在它身上,拿東西立刻發出細細一聲慘叫,鮮血湧出,它的身體随即癟了下去,變成一粒很小的石頭。
衛榮見狀驚道:“這是,吸魂鏡的碎片?”
姝婳捏起銀針觀察紮在上面的東西:“确實是個石頭碎片,不過即便是吸魂石,但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在血液裏活了的,也着實匪夷所思。”
衛榮更是內疚:“娘娘之所以這樣就是因為這石頭嗎?”
姝婳卻沉吟了片刻,似乎也是遇到一個罕見的病例,一時間也不能得出确切的答複。
“按這石頭成形的速度,普通人心髒早該被入侵石化了的,但娘娘身體好像對靈力侵入有天生的抵抗力,這或許也是娘娘體溫為何驟然下降的原因吧。”
衛榮忐忑看了一眼依舊沉默的主子,又低聲問姝婳:“那現在算是清除幹淨了嗎?”
“嗯,銀芽大概已經找完了吧。”姝婳抽出紮在穆晴明脖頸上的葉芽,葉芽立刻恢複成銀針的模樣。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荀楚卻再次将目光投向穆晴明,眼睛微微一眯。
剛收針的姝婳也因此再次看向穆晴明。
在取出吸魂石碎片後,穆晴明冰冷的身體是逐漸回暖了,但此刻面色也迅速轉紅,呼吸依舊沉重,貌似取出石頭并沒有讓她好受一些。
姝婳再診她的脈象,面色頓時也比剛才任何時候都凝重,這脈象跟體溫都破了常人的最高值了。
“這似乎是娘娘體內的力量,殿下,眼下只能暫時強行封了娘娘的經脈。”
荀楚颔首。
姝婳蓄力到指尖,靈力運轉在穆晴明身上的脈門,成功封了兩個,接着只要再封三個就可以。
但她的力量推到第三個脈門時,昏迷中的穆晴明突然推開她,口中迷糊喊了一聲:“熱。”
她這一推,姝婳的術法被中斷不說,人也被她揮出去兩步。
穆晴明仿佛沉浸在一個痛苦的睡夢中,熱得有些煎熬,她動手開始扯衣領。
一旁的荀楚下意識出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制止她脫衣服的舉動。
穆晴明一直感覺體內有火在燒,沸騰的血液不斷從心髒推向四肢百骸。
此刻她想脫掉的不是衣服,而是想把整個皮肉都掀開,把滾燙如同岩漿的血液都釋放出去。
但卻被人三番兩次打斷。
心中更是焦灼難耐。
所以被荀楚抓住的瞬間,也反手抓住了阻礙她的手。
她聽不見姝婳驚呼的那一聲“殿下”,緊抓着荀楚的手腕。
王铮上前護主,卻被荀楚出聲制止:“別過來。”
穆晴明本來是要甩開阻礙她的東西,但握在手裏,卻感覺一股冰涼迅速浸透她的掌心,而且握的時間越長越覺得清涼。
這是個大冰塊吧?
感覺把它直接丢入燃燒的心髒裏,就能直接阻止沸騰的血脈。
行動派穆晴明想着,就立刻掀開衣領将荀楚冰涼的手按向心口。
這舉動完全在荀楚的意料之外,他第一反應便是立刻坐直身子擋住後邊人的視線。當另一只手上前要攏緊她的衣領時,他身體驀然一僵。
第一個反應不該是抽出手嗎?
荀楚的視線重新落回了穆晴明身上。
此刻,她劇烈呼吸的心口正在他掌心裏起伏,柔軟而滾燙的觸覺讓他似乎都能察覺到她心髒在沸騰。
他的手似乎能緩解她的痛苦,焦躁的呼吸有所緩和。
但這降溫的速度對于穆晴明來說遠遠不夠,像是渴極了卻只能一滴一滴喝水得不到滿足,她蹙着眉頭,握着荀楚的手向下再游走。
荀楚的手不由使勁,手腕比剛才強硬了很多。
不能讓她再挪動了,再往下會全覆上她女兒家的柔軟部位,着實太過越禮。
可他不讓,穆晴明卻不依不饒,非要得到不可,又開始鬧騰起來。
看她痛苦又執拗,荀楚閉了閉眼,沉聲下令:“都退下。”
是該退下了的,但就穆晴明連姝婳都能甩開的力道,王铮不得不說:“殿下,請讓姝婳留下相助。”
“沒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進來。”顯然荀楚還是一樣的命令,所有人都得退下,沒有他的命令,誰也不能進來。
這會兒,連姝婳想以她是個姑娘家不用避禮的理由都沒能說出口,跟着衆人一起退到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