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師門小作精 - 第 27 章 章

第 27 章

烏芝芝是真的不見了。

謝忱等了兩天,又用上了尋蹤的術法,也沒能找到烏芝芝的蹤跡。

但謝忱并不着急,而是慢悠悠在此地停留下來,他知道,只要宋雲香在這裏一日,烏芝芝遲早會回來。

他甚至真心開始為小松屯探查山鬼傳言。

沒錯,是傳言。

起碼自己并沒有在附近發現什麽可疑的妖物或是邪修,至于山鬼的傳言還是烏芝芝告訴自己,而後再從其它村民口中得到證實。

不是真的有什麽妖物最好,可村民之前看見過的‘身高八尺,外形如牛,爪如猛虎,口生尖牙’的怪物總得給他們一個交代。

于是這幾日,謝忱頻繁出入深山之中。

這個舉動可讓村長摸不着頭腦,尋了個由頭和謝忱一塊上山。

謝忱欣然答應,他明白村長的顧慮。

村長有着自己的小九九。在他的印象中,修士應當是遙不可及的存在,怎麽會有這樣平白無故的好事,主動來為自己的村子除山鬼?尤其是村子以為謝忱定會收取一些供奉,亦或者是拖他們個十天半個月的時候,哪知一轉頭謝忱就獨自一人上山調查了好幾天。

這可讓村長坐不住了,這世上竟然有如此好心之人?

他不信。

于是今天趁機提出陪同謝忱一同上山,順便給他帶路。

山林更深的地方謝忱已經去過了,這次只是在周邊探查,如果沒有什麽妖物作祟的話,謝忱猜測可能是上山的村民不小心中毒産生了幻覺,因此這回特意留心山上的植株。

依照謝忱的修為,自然不用像凡人一樣蹲下來一棵植物一顆植物地分辨,神識一掃四周的一草一木逃不過他的法眼。

但這副場景落到村長眼中,那就是謝忱在瞎逛!

謝忱此番看起來頗為不靠譜的舉動倒讓村長稍微安心了些,如果只是個修為低微的毛頭小子,說不定真的會有那麽好心。

但村長自然不會傻到把這些話直接說出來,而是換了個委婉的說法,打聽謝忱師承何人,實力如何?

如果硬要算起年紀,謝忱可比村長大多了,哪裏看不出他這點小心思。

他只是不信任自己罷了。

為了讓烏芝芝在此地過得更加舒服一些,謝忱決定主動展現一下自己的實力,“謝某只是一介散修,修為沒有什麽好值得稱贊的,倒是略通些蔔卦之術,若是村長感興趣,謝某可為您老算上一算。”

算命?

村長頓時有些失望,這不是大街上騙人的把戲嗎?十個銅板算一次。

但謝忱是免費的,還有一重修士的身份,村長還是心動了,“老朽就卻之不恭了。”

“村長想算哪方面?”謝忱問。

這樣就更像大街上算命的神棍了。村長聽到熟悉的開場白,心裏越發沒底。

“老朽近花甲之年,一生也算平安順遂,倒沒有任何特別想知道的,但是……”村長頓了一下,“我有個孫子在鎮裏主人家做活,鮮少見面,這人老了都希望身下兒女繞膝,但奈何那孩子固執,不知仙人是否可以算一算我還不成器的孫子能否回來。”

“自然可以。”謝忱手指微動,當即起卦,但僅僅是推演了一步,他的面色就沉了下來。

此番模樣和方才談笑風生實在相差太遠,即便村長不知道謝忱算到了什麽,也因為這副表情心裏打起鼓來。

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仙人?”

謝忱:“您老的孫子已經回村了。”

“當真!”村長頓時眉飛色舞。

可謝忱下一句話讓他如墜冰窟,“您老還是趕緊下山,去見他最後一面吧。”

村長布滿褶子的臉皮瞬間僵住了。

……

村長挂念的孫子是最小的那個,也是最對不起的那個。

小松屯當年曾經鬧過一場饑荒,作為村長,他肯定要顧及村裏百姓,即便自己家中餘糧不多,也盡可能地救濟村民。只可惜麻繩盡挑細處斷,他那兒媳婦遭了大病,好不容易熬過去了,卻是連一碗粥水也喝不上。

他的小孫子,虎子,為了給他娘争一口吃的,竟然主動去牙行将自己賣了,換了糧食回來。而後來村長知道,一大家子去讨人的時候已經晚了。

雖然人是不可能放的,但念及都這一片地的,總有撞見的時候,惹怒一個村子可不是什麽明智的選擇,于是牙行向村長保證,盡可能将虎子賣在鎮上,給他找個好去處。

牙行的人沒有騙村長,果真給他找了一戶心善的人家,說是只要攢夠了銀兩,便可為自己贖身,不必世世代代都為奴為婢。

從此,村長一家人才有了奔頭,給虎子攢夠了贖身的銀兩,可奈何虎子是個老實的,說主人家對自己有再造之恩,不肯就這樣走了,這才和村長起了争執,讓村長一直挂念這個在鎮上不肯回來的小孫子。

而今日,虎子被送回來的時候渾身是傷,看不見一處好肉。

送他回來的是他認識的好友,同為家丁,又一起相處那麽多年,知道虎子在小松屯有親人,這才冒着被主人家打罵的風險送他回來。

村長回到家中的時候,家裏已經亂作一團了,哭嚎聲還沒進門就聽見了,而一進門,揮之不去的血腥味讓村長兩眼一黑,撲到虎子跟前就哭。

虎子的二嫂嫂攔下那名送人回來的家丁,問到底發生了何事,但家丁也摸不着頭腦,“聽聞是潛入小姐的閨房偷了首飾……這可是大罪。”

依主人家心善的程度,偷首飾自然犯不着被打死,可如果是闖入小姐的閨房……一個低賤的下人,還是個外男,竟敢闖入小姐的閨房,擺明是心懷不軌,打死十次都不為過。

“不可能,虎子不是這樣的人!”虎子的娘親當即反駁起來!

但現在人都快沒了,争個清白也沒用了。

家丁匆匆和村長一家人告辭離去。

村長哀恸大哭,忽而,餘光瞥見謝忱,就像見了救命稻草,膝行地爬至謝忱跟前,“求神仙救救我孫子一命,求求神仙。”

說着,村長砰砰地磕了幾個響頭。

“此事不難,村長言重了。”

謝忱話音落下,似有一陣清風拂過,将他強行托起。

謝忱也沒有吊着他們的意思,“誰的家中有黃紙和朱砂?”

在場衆人面面相觑,他們也是第一次見到修士出手救人,不知道個具體手法,按照他們的想象,大約是只要神仙賜下仙丹靈藥,甚至是只要向他們吹一口仙氣就能将人救活。畢竟話本子裏都是這麽寫的。

所以為何需要黃紙和朱砂?

“家裏就有!”還是虎子的親娘反應過來,村子裏祭奠先人燒的紙錢就是黃紙,朱砂偶爾也會用上。

她迅速去裏屋找出來,交付給謝忱的時候還有些忐忑,“都是些便宜貨,不知道合不合适……”

更好的黃紙自然是有的,但向他們這種窮苦人家,買回來的是最低等的那種。

“足以。”謝忱接過,召出自己的判官筆,沾了些朱砂就開始畫符。

畫的自然是最低等的生息符,具有微弱的的療傷能力,在修界已經不常用了。但如今給這凡人用自然是正好,畢竟凡人的經脈堵塞,承受不了太多的靈氣,而自己身上的丹藥藥效大多霸道,他只好當場畫符。

最後一筆落下,謝忱拿起薄薄的一張黃紙,手一抖就燃起火焰來,讓四周發出一片驚呼,等燃燒得差不多了,謝忱将其摁滅于茶杯中,化作一杯符水,遞給了虎子的親娘,“喂他喝下便是。”

虎子娘不敢懷疑,立馬照做。

其實謝忱此時使出的手段和鎮上的神棍看起來也別無二致,只可惜村長此時心裏已經生不起任何懷疑的心思,反倒是真心實意地希望起謝忱的确是個有真本事的修士了。

就在虎子喝完的幾個呼吸間,他的氣息已經平穩下來,這一幕讓大家徹底信服起謝忱來。

村長喜極而泣,等入夜的時候,虎子已經清醒了。

他被家人扶着跪倒在謝忱前,多謝救命之恩,随後村長又請謝忱用了晚飯,還殺了兩只雞招待。

謝忱已經不需要進食了,可盛情難卻,只好入了座。等雞肉入口的時候,他的眉眼間難得浮現了驚豔之色,虎子娘的手藝當真不錯。

于是在後面,謝忱向村長讨要了兩個雞腿,打包帶走。

不知為何,他很想讓烏芝芝也嘗嘗虎子娘的手藝。

說起來,他已經足足三日沒有見過烏芝芝了。

*

次日一早,宋秀秀家就被村民圍了個水洩不通。

宋雲香被吓了一大跳,還以為出了什麽大事,可同村的嬸子腆着臉跟她說道,“我想找神仙大人算個命。”

原來昨天,村長就跟其它人吹噓謝忱的本事——不光算出了他家虎子有血光之災,還用符水救了虎子的命。

于是第二天村民便動了心思。

他們是沒有現成的黃紙朱砂,也不勞煩謝忱動手,但算個命的話……應該不難吧。

當然,他們也不是空手而來,而是都帶了些心意,例如早上起來烙的餅子,一小條臘肉,或是自己腌好的白菜……

謝忱收下,然後轉交給了宋雲香,“就當是謝某這些天的住宿費。”

宋雲香沒有不收下的道理。

謝忱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他一邊算命一邊向村民們打探烏芝芝的蹤跡來。

雖然自己有信心大王還會回來,可卻不能就幹等着。

“近日村子裏可有什麽異樣?”

其他人還以為謝忱說的是山鬼,“不不不、自從活神仙您來這裏以後,我們就沒見過山鬼了。”

“對啊,多虧了活神仙。”

“這是我們村子的福氣。”

“但是……有外人進來的村子。”

此話一出,結伴而來的幾個村婦同時看向了說話的那人,“巧嫂子,你在說什麽胡話?村裏來了外人我怎麽不知道。”

“哎呦喂,哪裏是胡話,”巧嫂子喊冤,“不光是我,那天芳姑也看見了,那個人奇怪得很嘞。”

“如何奇怪?”謝忱問。

這時,巧嫂子忽然不說話了,而是偷摸往四周看了一眼,确認宋雲香不在,才開口,“那個人問,雲香丫頭到底是不是秀娘的親生女兒。”

是大王沒錯了。謝忱腦海中冒出這個念頭。

謝忱在心底嘆了一口氣,大王不肯承認,但自己再清楚不過。

而謝忱的沉默落在巧嫂子眼中,就是謝忱在鼓勵她自己。

犯着邀功的心思,巧嫂子把秘密抖露出來,“雖然秀娘說雲香丫頭是山上撿來的,可我們心裏都門清呢,她就是秀娘不檢點生下的野種,只是後來找借口抱回來。”

巧嫂子的話沒有人反駁。

“哦?”

他們觀察着謝忱的臉色,謝忱沒有因為住在秀娘家而對她們今天這番話表示不悅,所以大着膽子,把秀娘的老底全都抖出來了。

和她今早告訴那個外鄉人的一模一樣。

宋秀秀是外嫁來小松屯的小娘子,本是隔壁宋家莊的。和他們村裏的鐵匠家的二子王勇訂了親,要知道鐵匠可是門手藝活,雖然發不了大財,但吃穿不愁,甚至是富有盈餘,要知道這十裏八鄉的農具都是要找王勇一家。

因此,小松屯裏但凡有合适出嫁的姑娘家中早就盯上了王勇家。只是後來居然被一個外村人仗着有幾分姿色奪去了,因此宋秀秀還沒正式嫁進來的時候就已經被記恨上了。

跟別提嫁進來沒多久就大旱饑荒,又碰上如今朝廷要打仗,王勇一家子的鐵匠全都被帶走充軍,只留下老弱婦孺,吃飯的手藝活全沒了,這下生活可謂是一落千丈。

村裏甚至有傳言宋秀秀是掃把星。

而讓她們更加不滿的是,一日宋秀秀上山打草的時候,忽然抱回來一個嬰兒,說是外邊撿的。

誰相信啊?

自己家都吃不起飯了,還收養一個棄嬰,擺明其中有貓膩,于是村民都猜測,那肯定是宋秀秀在外的野種,奸夫不要了,她只好抱回來了。

——雖然她們好像的确沒有看見過宋秀秀大着肚子的模樣……但萬一呢,說不定宋秀秀只是不顯懷。

總之,雲香丫頭肯定是秀娘耐不住寂寞留下來的野種,只是怕村裏人非議才謊稱是棄嬰。

當然,都是一個村子的,也沒人會特意到秀娘面前嚼舌根,但私底下的傳言肯定少不了。

……

來找謝忱的人踏破了門檻,可謝忱也不是有求必應的,算足了五人便收了手,讓有需求的明日再來。

随後,他随着巧嫂子指着那個外鄉人離開的方向一路找去。

巧嫂子指的是方向是一條大河,順着蘆葦生長的地方尋去準沒錯。

沒走多久,謝忱就感應到有生人的存在。

此時正逢傍晚,天邊的雲霞像要燒起來一樣,大朵大朵的金紅色在天邊,倒映在河面,頗有海天一色的味道。

謝忱發現了坐在河邊的赤色身影。

烏芝芝兩次化為人身,謝忱都沒有趕上,可僅需一個背影,謝忱的心跳不受控制地緊縮一下,腦海中一道聲音告訴自己,那是烏芝芝的人身。

那是一名身着赤橙色裙裳的女子,細長的腰帶勾勒出她的腰身,她的赤紅的長發披下,尾端是赤橙色,稍卷,像燃燒的火焰,也像此時天邊的火燒雲……也像是真的被燒焦過。

她似乎一點也不習慣于人類的束發,任由其自然垂落沒有任何打理的意思,此時屈着一條腿坐在河邊的大石頭上,下巴放在膝蓋上,另一條腿沒穿鞋,直接伸入水面,有一搭沒一搭地踢着水。

“大王,這些天,你去哪裏了。”謝忱在她旁邊坐下。

烏芝芝沒有動,甚至沒有扭頭看他一眼。

軟軟的臉蛋枕在膝蓋上被硌出了紅印,眼珠子依舊一動不動地望着波光零零的湖面。

過了,許久,烏芝芝才有氣無力地應了他一聲,終于肯給他一個眼神:“謝忱,我好像多了一段記憶。”

謝忱忽然發現,烏芝芝的眼睛是獸類的黃金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