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烏芝芝這頭消停了一段時間，可外界卻掀起了軒然大波。
原因無他，謝忱親自向外張貼了告示，需要雇傭一名照料他藥田的弟子。
憑借謝忱在天機門的人氣，這個消息傳出來就被外門弟子争相相告，口耳流傳。
“真好啊，若能得到這個機會，豈不是能日日見到謝長老？”
“做夢吧你，我瞧你也是日暮峰的弟子，你又能天天見到日暮峰峰主了？”
但這樣的潑冷水并沒能打消衆弟子的熱情，可去撕告示的人卻是了了無幾。唯一的原因正是出在告示最底下的那句話——要求具備一定的靈植知識。
僅是這一點，就将近乎所有天機門弟子攔在了門外，總所周知，天機門弟子皆習蔔卦之術，稱為卦師。
而走上這一派的修士和其它修士不同，大多數宗門收徒考察靈根，而天機門則是“緣”，人家宗門收徒測靈根分為三六九等弟子，而天機門收徒則是當場算命，有靈根可以修習基礎術法活得更長的收為內門弟子，無靈根卻與蔔卦之術有緣的凡人則是外門弟子，外門弟子出師下山平天下，而內門弟子則是求仙問道。
因此，天機門上上下下的修為都高不到哪裏去。
除了謝忱。
謝忱乃天靈根修士，在成為天機門客卿長老之前，集百家所長，乃妖孽人物也。
再說這天機門，在修界地位特殊，由于宗門整體實力并不強盛，因此總被視為輔助的存在，畢竟修士主打一個‘我命由我不由天’，對于天機門弟子居然要給他們算命一事大多也當個玩笑，可以聽，卻不可盡信。
直到謝忱這個妖孽橫空出世。
他被稱為修界第神算子的原因，正是因為他‘卦不落空’，每一次的預言都準得可怕。
因此，謝忱成了天機門的金字招牌，也将天機門從一個修界都不愛帶着玩的邊緣宗門變成如今也擁有一席之地的大宗大派。
可即便這樣，由于修習術法的特別，天機門弟子的靈根大多不佳，能夠蘊養靈植的木靈根弟子也是少之又少，這才遲遲沒讓謝忱找到合适的人選。
可今日，卻有一名女子揭下了告示，然後往謝忱所在的歸鶴峰走去。
同門的師妹看見她，又看見她手上攥着的紙，不可思議：“若蘭師妹，你居然是擁有木靈根麽？”
被稱為若蘭的師妹臉圓圓的，看起來格外讨喜，“我是五行雜靈根，勉強也算吧。”
“那你居然敢揭榜？”
“我爺爺是花匠，從前負責在員外大人家中裏面給他伺候院子，我也學了些去，說不定可行呢？”
師姐的嘴角抽了抽，不知如何反駁，“凡間的花和修界的靈植可不一樣，罷了……總歸要親自被拒絕你猜知道天高地厚。”
若蘭也知道師姐是好心，于是與她揮手告別，繼續往歸鶴峰的方向走去。
*
于是，在第十日的時候，烏芝芝終于見到了謝忱口中‘安排照顧藥田的那個人’。
那是一個看起來才十五六歲的少女，臉上還帶着嬰兒肥，提着扁擔一路上走過來渾身汗淋淋的，可眼睛卻是說不出的欣喜和明亮。
若蘭依照謝忱的提點，先是一眼找到了光禿禿的藥田裏唯一簇綠色的葉子，虔誠地拜了拜：“弟子若蘭，是謝長老安排來照料藥田的，見過蘿蔔大仙。”
聽見‘蘿蔔大仙’四字，烏芝芝終于動了動，從土裏冒出半個蘿蔔來。
若蘭被吓了一跳，然後強裝鎮定：“我先給大仙澆靈液吧。”
說着，若蘭去掀開木桶上面的蓋子，提着桶來到烏芝芝面前。
烏芝芝看她步履緩慢，手腕上門的青筋冒起，有些好奇：“有那麽重嗎？”
“弟子還沒有踏入練氣期，現在和凡人無異。”若蘭小心地把靈液澆在烏芝芝周圍，“大仙，這種力道可以嗎？”
“還行。”烏芝芝被靈液澆灌地舒服地伸展開葉子。
若蘭小臉卻一下子紅了起來，自己這是被誇獎了嗎？
若蘭繼續給烏芝芝澆水，直到臨近午時，她才從地上站起來，和烏芝芝打招呼，“我要下山吃飯了，下午我再來。”
烏芝芝看着她重新把木桶挑上，問道：“為什麽不吃辟谷丹？”
“回大仙，因為辟谷丹很貴呀。”
“貴麽？”烏芝芝搖搖腦袋，“那不是最不值錢的丹藥嗎？”
“但對于凡人來說，還是很貴的。”若蘭耐心給烏芝芝解釋，“凡人是沒有資格購買辟谷丹的，我雖是天機門弟子，但還未入道，所有買不起，也沒資格買。”
“哦。”烏芝芝忽然一下子跳進了木桶裏面，若蘭被力道帶得狠狠踉跄幾步。
“大仙，你這是？”
“我也要去膳堂！”
“這樣……不好吧？”若蘭在心裏盤算着，自己第一天就把謝長老的蘿蔔帶走了，這算不算私自拐帶歸鶴峰財産？
烏芝芝顯然不懂若蘭的顧慮，“有什麽不好的？本大王只是想逛逛你們宗門。”
不知為何，若蘭覺得烏芝芝在撒謊。
若蘭伸手想将烏芝芝抱出來，可忽然又記起謝忱給她的警告——蘿蔔大仙的脾氣不好。
她糾結了半天，都快哭出來了。
“诶——”烏芝芝戰術性後仰，“我還沒做什麽呢，你怎麽就哭了。”
“沒、我沒有。”
都帶哭腔了還沒有。
烏芝芝頓時頭大，她開始不耐煩了。眼淚對蘿蔔大仙沒用，如果是烏芝山的妖怪們，她抽了就抽了，可謝忱說過要對她手下留情……
可烏芝芝卻不是會委屈自己的人，“這樣吧。”
她選擇了妥協一點點，“我悄悄藏起來，不被別人看見就好了。”大葉子扯過木桶的蓋子，将木桶遮蓋得嚴嚴實實。
末了，她還不上一句，“你悄悄帶我下山，我不告訴謝忱。”
若蘭也覺得自己一言不合就冒眼淚有點丢人了，烏芝芝顯然不會放棄這個打算，若蘭最後拗不過她，也只能答應。
“我們只是去膳堂，不去其它地方。”
烏芝芝不耐煩地應了一聲。
……
于是，當若蘭抱着木桶進膳堂的時候，引來了同門的注目。
“你這是……抱着一個桶來裝飯嗎？”
飯桶也不過如此吧？有認識她的同門困惑道。
若蘭此時提心吊膽，自然沒有心思理會同門的打趣，只能勉強笑笑，“我最近餓得快。”
同門眉頭挑挑，馬上看出若蘭這小妮子的不對勁，“桶裏裝了什麽？”
說着，伸出手就要往木桶掀去，若蘭立刻一個後退，“師兄，我忘記收衣服了，我先回去了。”
師兄看了看外邊的天色，也沒下雨啊。
若蘭抱着木桶就往門外沖去，一口氣跑了好遠，确定遠遠把人都甩在後面了，才稍微松了一口氣。
但這口氣還是松得太早了。
木桶蓋子在自己眼前“啪”地一下被打飛老遠，烏芝芝不滿的抗議聲從裏面傳來，“颠死本大王了！”
“大仙，你小點兒聲。”若蘭又苦着臉求她。
烏芝芝忽然沒聲了。
若蘭提起的心剛剛發下，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暴呵。
“你就是進入歸鶴峰替謝忱長老照看藥田的那名弟子？”
男人的訓斥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若蘭被吓了一激靈，顫顫巍巍回頭，那是一個她從未見過的弟子。
她先是呆楞在原地，可眼神忽然下瞟，看清了他腰帶上繡着的梅花紋後就噗通一下跪了下來，“師兄。”
衆所周知，只有各大峰主的親傳弟子腰間的系帶才配繡有梅花紋，其寓意取自天機門開山祖師爺一手創立的門派絕學《梅花易數》。
若蘭不認識面前的這位師兄，而自己這樣的小人物也不該被他認識，可聽他的語氣，分明就是專門來找自己的。
“桶裏裝着什麽東西？”
“沒什麽。”
可這位師兄卻不依不饒，“你今兒個一早入歸鶴峰的時候可是兩手空空，如今下山卻多了一個桶，怕不是偷取了謝長老的靈藥下山，好大的膽子！”
若蘭沒想到僅是一個照面就被安上了偷盜的罪名，這斷是不可承認的。
但桶裏的烏芝芝卻是不能暴露出來的，否則自己‘拐帶’謝長老的靈藥離山的罪名可就真的被落實了！
“我沒有。”若蘭此時快被急哭了。
“好吧，姑且相信你一回。”這位師兄的語氣忽然緩和下來，“我乃紫雷峰峰主的親傳弟子，陳望川，想找師妹打聽一件事。”
“陳師兄。”若蘭怯生生地叫了一句師兄，陳望川突然緩和的态度讓她不自覺放松了些警惕，以為這件事就要被揭過了。
可下一句，陳望川便問：“聽說謝長老帶來來一根蘿蔔，你今日去照看藥田，可有見過？”
當然見過！
若蘭不明所以，“師兄是想問？”
陳望川眼神一暗，“能被謝長老帶回來的東西定然不是凡物，只是在下才疏學淺，不知是何靈草，這才想來打聽一番，滿足好奇之心。”
說完，他便死死地盯着若蘭，顯然是她不給出一個讓自己滿意的答案，就不會放她走了。
若蘭情不自禁地咬着下唇，她所拜入的山門是赤霞峰，離紫雷峰何歸鶴峰都遠，但紫雷峰峰主與歸鶴峰不對付的傳聞可是傳遍了整個宗門，她可不認為如今身為紫雷峰峰主親傳弟子的陳望川來找自己有什麽好事。
更何況，她也并不知道烏芝芝是什麽靈草，不對，蘿蔔大仙有靈智會說話，理應是妖怪才對。
雖說各大宗門并不歧視妖修，卻沒有一個宗門會随意放一個妖修入門，如果讓陳望川發現烏芝芝的身份，只怕不能善了。
想到這裏，若蘭不自覺抱緊了懷中的木桶，祈求陳望川不會發現蘿蔔大仙就在這裏。
但不該出意外的時候，意外就出現了。
木桶的蓋子第二次被烏芝芝頂飛，翠綠色的大葉子冒出桶外，烏芝芝的語氣格外歡快，“你找本大王啊？”
要死！若蘭兩眼一黑。
陳望川眉頭一皺，“這就是謝忱帶回來的蘿蔔？”
不對！陳望川很快就反應過來，“大膽妖修，竟敢私闖宗門！”
陳望川的身體比動作更快一步，朝着烏芝芝抓去，只要将這顆怪蘿蔔拿下獻到師傅面前，自己必将得到獎賞。
可他忽略了烏芝芝的速度，念在謝忱叫自己對他們手下留情的份上，烏芝芝只是躲開了，可若蘭這個小弟子卻遠不是一峰之主親傳弟子的對手，直接被陳望川打飛出去，如同斷線的的風筝一樣飛出直直撞在身後的樹幹上。
烏芝芝回頭看了一眼不斷往外吐血的若蘭，震驚：“你居然想殺了本大王！”
‘大王‘’二字逗笑了陳望川，看見不堪一擊的若蘭，心中的傲氣更甚，“區區一個蘿蔔，竟敢自稱大王？”
“謝長老真是越發愛撿些上不得臺面的玩意兒，又來一個廢物污我天機門之名。”
他話音未落，蘿蔔立馬彈射起步化為一道流光，陳望川聽見格外清脆的‘咔嚓’聲，緊接着是一陣頭皮發冷的劇痛。
——他的手掌，齊根斷裂。
而烏芝芝跳回了若蘭面前，上下開合的裂縫當着陳望川的面将他的手掌吞進去，星星點點的血液噴濺在雪白的蘿蔔身上，簡直像個魔修！
“想要回你的手掌，叫謝忱過來拿。”
烏芝芝沒把陳望川的挑釁看着眼裏，反而盤算着要讓謝忱出一大筆錢贖回這人的手掌。
嘿嘿，自己的小金庫又要更加豐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