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門異聞錄 - 第 68 章 斷恩怨(下)

不知過了多久,林庸才從屋裏推門出來,腳剛跨出門欄,又回頭叮囑了徐媚幾句,然後才将門阖上。

但在門被關上的瞬間,他臉上的柔情蜜意立刻褪的幹幹淨淨,眼神也變得冷厲起來,低聲吐出兩個字,“蠢貨。”

隔着一扇門,他不用再僞裝自己,臉上的厭惡感表露無疑,透露出自己對于徐媚的反感,與方才那個溫柔的他判若兩人。

林庸根本不是在擔心徐媚的身體,只不過是來确認一下徐媚的死期罷了。

他雖迎娶了徐媚,但實際上是他入贅了徐家,這座府邸名義上的主人仍舊徐媚,而不是他林庸。

過不了多久,徐媚便會神不知鬼不覺地死去,到時候這府中的一切便都是他的了,天知道林庸等這一天都等了多久。想到自己的目的就快要達成,他才滿意點頭,離開了這裏。

林淮将這一切看在眼裏,更覺諷刺,只怕林庸的心裏從來都只有他自己,不曾将誰真正放在心上過。

眼看林庸快要消失在她的視野裏,這才收回思緒,趕緊跟上。隐去身形的林淮緩緩跟在林庸的身後,與他保持着一段距離。

二人剛離開別院不久,徐府的管家便恭恭敬敬地迎了上來,低聲對林庸說,“老爺,人已經按照您的吩咐關進去,您要過去看看嗎?”

林庸擺手:“不必,現在還不到時候,再餓上幾天。傳令下去不準任何人靠近那個地方。”

林淮聽着他們的對話,頓感熟悉,當年林庸不也是這麽對她的嗎?

真是死性不改,林庸修習的功法本就是不折不扣的邪道,這煉制人器更是邪道中的邪道。人器極難成,中途只要出一點細微差錯,都會前功盡棄。

林淮不知道在她逃走的數年間,還有多少無辜的人在林庸的手裏喪命,只知道此人留在世上就是一個禍害,她斷不可置之不理,但此地不是個适合動手的地方,她還需等待。

管家退下後,林庸獨自一人朝着書房走去,林淮跟着他,一同來到了書房之內。

林庸将周圍的下人屏退,行至書桌,從抽屜裏拿出一封信來。

似是不放心,他又走到窗前,打開窗戶朝外看了一眼,确定四下無人後才回到桌前,将信打開,逐字逐句地看了起來。

不知這信裏究竟寫了什麽內容,只見他臉色越來越差,陡然拍桌,将信丢到一邊,恨聲道:“都是些什麽狗屁!這臭小子跟他娘一樣蠢,枉我費了這麽大功夫将他送進南華山,如今倒好,不僅取消了參賽資格還被逐出了師門。”

見狀,林淮湊了上去,飛快掃了一眼信的內容,這封信出自裴苑之手,他在信中将俆無晟的所作所為一一告知于林庸。

她看完後一臉了然,本想親自告訴林庸這個消息,沒想到卻被人搶先了。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還未獲得裴秀的信任便幹出這種事來,我還怎麽去謀這個家主之位。”林庸一怒之下,将自己的目的說了出來,又将那信拿起來撕了個粉碎。

林淮在一旁看着他瘋狂的舉動以及那雙眼裏毫不掩飾的野心,忍不住笑了出聲。

原來他将自己的兒子送進南華山,是因為垂涎裴秀的家主之位,想取而代之。

仔細想來,林庸會有這種想法倒也正常。在衆位仙門家主中裴秀的年紀确實是最小,他怕是以為這人是個好捏的軟柿子,便有了這個計劃。

林庸也是氣極,将信毀掉之後便拿起一壺冷茶,直接對口灌。

此時,空曠的屋子裏突然響起了一陣笑聲,他不由地停下了動作,厲聲道,“誰。”

林淮也不打算繼續隐藏下去,直接撤掉身上的隐身咒,在原地緩緩現出身形來。

只是在現形前小小施了個障眼法,将自己的面容變成了前世的模樣。

她臉上笑意未減,看着他輕輕吐出幾個字,似在回答他方才的自言自語,“癡心妄想。”

聽得此言,林庸怒意更甚,盯着聲音所在的方向,然後見到那處悄無聲息地出現一個人影,便以為對方是個趁他不在時混進來的山中精怪。

他嗤了一聲,絲毫不将其放在眼裏,在手中暗聚靈力,準備将其殲滅。

但在看清楚她的面容時,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随即往後退了一步,撞倒了架子上的青瓷瓶。

“嘩啦”一聲,落了一地的碎瓷片。

見狀,林淮心中起了幾分惡意,徑直朝他走了過去。

林庸顧不上去管這一地狼藉,陡然間睜大了眼睛,指着林淮,不可思議道:“怎會如此……我分明在她身上下了逆亂,她根本不可能活到現在。你究竟是什麽鬼東西,膽敢出現在此。”

林淮不過是想吓一下他,未曾料想會得到一個意想不到的答案。

逆亂是一味毒藥,服下此毒會使人經脈逆行,停止生長。每過一天,容貌就會改變一分,壽命也會随之縮減一分,等到毒發身亡後,中毒者便會變為幼童的模樣。

原來不是五行複生法出了岔子,而是因為中了逆亂,才會導致自己變為幼童。怪不得她輕易就能逃走,看來林庸在煉制人器失敗了數次後便放棄了她,想讓她自生自滅。

虧她那時還以為會有人追來,真是可笑至極。

林庸看着對方朝自己靠近,慌亂之中擊出一掌,卻被林淮輕松的避了開來,然後朝他放出數道縛咒。

方才所得知的一切讓她煩悶不已,不想再聽林庸廢話,一閃身直接出現在他的跟前,遏住了他的喉嚨,“我确實還活着,真抱歉不能如你所意。接下來你可得看仔細了,好好記住這張臉是如何毀掉你的一切。”

林庸眼裏快要冒出火來,但被對方死死掐着喉嚨,只能艱難道:“我是你父親……你若是殺了我,定會遭天譴。”

林淮搖了搖頭,笑道:“我不過是要毀掉你的一切,并非取你性命。但會讓你比死更痛苦。”

聞言,林庸更加驚恐,想要呼救卻又想起周圍的下人早就被他屏退,這裏只有他和林淮兩個人。

林淮一只手狠狠掐着林庸的脖頸,另一只手則按在他手腕處。

林庸當然知道這個舉動意味着什麽,手腕被所按住的地方,是他這身功法的罩門。這個人要毀去他的功體,意識到這一點,他不由地掙紮了起來,張口便想要大罵,卻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

林淮原本打算将他身上的靈力全部吸收殆盡,轉為己用,但在下手時卻改變了主意。因為她若是真的這麽做了,和林庸還有什麽區別,況且這個人所擁有的一切她一分一毫都不想要,所以,她選擇将這一切統統都毀掉。

于是她便往林庸的罩門處打入一道氣勁,強行破除他的功體。罩門被攻破後,他體內的靈力如水一般飛速流逝,不消片刻便枯竭了。

林庸心知林淮修為在他之上,對方若是想要他的命,比捏死一只螞蟻還簡單,更遑論僅僅只是廢掉他的功體。

他這個結果根本就無能為力,只能感受着體內靈力的流失,無力垂下雙手,眼睛漸漸失了神采,如死灰一般。

林淮滿意地看着他的反應,本想笑出聲,卻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我原本打算問問你,當年為何要抛棄我和母親,又将我逼至絕境。可當我得知你将徐媚當作爐鼎,假意迎逢時便懂了。”

功體散盡的林庸跌落在地,垂着頭,仿佛行将就木的老人一般了無生氣。

“你的心裏從來都只有你自己,在你看來,妻子或是兒女都只是枚棋子,一旦你的目的達到,就會毫不猶豫将其舍棄。”林淮斂住笑意,淡淡道,“你以為這樣就結束了嗎?當然不止。”

林庸擡起頭睜着渾濁的雙眼看着她。

“沒想到過這麽多年,你還是沒有放棄煉制人器。失敗了這麽多次,一定很不甘吧。我替你想個法子,能助你達成夙願,要不要試試看?”林淮蹲下身子,繼續說,“待會兒我便将你的魂魄抽出來,和那個倒黴鬼互換身體,讓你去那具身體裏親自煉制人器,這個方法不錯吧。”

話剛說完,她便擡起手,思考着要如何下手,耳邊卻忽然聽到一聲輕響。

緊閉的門“吱呀”一聲被人從外打開。

林淮陡然一驚,暗聚靈力提掌便要朝那處擊去,卻被一道聲音給制止了。

“住手。”

這道聲音的主人站在門前,堪堪擋住了門外刺眼的光線,只有些許微弱的光線透了進來。

林淮看着這個站在逆光中的人,眼裏是止不住的驚訝,脫口:“蘇衍,你怎會在此……”

蘇衍将門關上,緩步行至二人身邊,說:“我在你身上種了追蹤引,和鐘毓作別後發現你不在房內,便從心齋一路追蹤至此。”

語畢,他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林庸,“原來這就是你一直隐瞞的秘密。”

林淮怔了怔,頓時說不出話來。

蘇衍揉了揉眉心,柔聲道:“已經夠了。他功體盡失形同廢人,再加上罩門被破經脈逆行,不僅心智盡失,而且這輩子只能在輪椅上度過,何必再造殺孽。”

林淮蹙眉,重複道:“心智盡失……”

“你看他的眼睛,那裏面一片渾濁什麽都沒有,恐怕連你是誰都忘了,已然失了心智。一個人失去了記憶,與死還有什麽區別。”蘇衍朝她伸出手,“你曾經說的話,我一個字都沒忘。無法逆轉的過去只是一把枷鎖,不要讓這枷鎖再次困住你,和我離開這裏好嗎?”

林淮回頭一看,果然如蘇衍所說那般,林庸半點反應都沒有,一臉呆滞地看前方。

她擡起手,在對方的眼前晃了晃,依舊沒有任何反應,頓時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滋味湧上心頭。

該放下了。

林淮的心裏回蕩着一個聲音。林庸得到了他該有的懲罰,那些暗無天日的日子也早已結束,不如就讓一切的恩怨都在此劃下句點罷了。

她低嘆了一聲,這才将手遞給蘇衍,輕輕站了起來,說,“先別離開徐府,我們再去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