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閉室這個地方,林淮并不是第一次聽到,早在試煉會開場前,她就從看守弟子兀長的宣講中聽到過。
據悉,此地在心齋西側,每當有參賽者違反規則被發現,都會被關進這裏,小懲大誡。
按理說,俆無晟剛被關進去不久,肯定會有一衆弟子把守。但她還記得,看守弟子提到過禁閉室內外皆設有禁制,且随着時間的推移會逐漸增強。
若是再晚些去,她不僅要考慮如何避開看守弟子,還得考慮自己一個人是否能破開禁制。看守弟子輕易不會離開禁閉室,禁制會越來越強,所以,現在去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林淮将紙鶴收進袖中,朝自己施了個隐身訣,這才推門出去。
因之前動用往生圖時,她與蘇衍二人差不多走遍了心齋,對此處也算有些了解,沒費多大力氣,便找到了禁閉室。
林淮來到此地時,正巧碰上看守弟子換班,沒人把守,她便趁次機會溜了過去。
禁制設在門扉,宛若鎖一般将門牢牢鎖住。
林淮快速吸納上面附着的靈氣,直到禁制有了松動的痕跡,才停下來,然後又将自己的身形縮小,從門縫裏擠了進去。
這間禁閉室什麽擺設都沒有,只能用簡陋來形容,看起來和心齋的氛圍格格不入。而俆無晟就在屋裏僅有的一把椅子上坐着,赤着腳,垂着頭,不知在想什麽。
見狀,林淮現出身形來,朝着他走了過去。
“你來這裏做什麽。”俆無晟聽到動靜,緩緩擡頭,眼睛裏布滿了血絲,語氣不善。
沈宴下手頗重,直到現在,俆無晟的臉色看起來還是十分蒼白。而他的手腕,腳踝,皆被下了一圈縛咒,只要輕輕一動,縛咒便會自行加固。
不止如此,在他的四周均設有禁制,不僅使他逃不了,旁人也無法靠近。
林淮注意到,他的手腕處,腳踝處,都有一圈深可見骨的傷痕,這是縛咒所造成的傷,代表他曾經反抗過。
雖說林淮對于這個弟弟沒多少感情,可看到他這般落魄的模樣,心中難免有些不是滋味。
只不過,一想到裴清是死在此人手中,剛湧上心頭的同情便蕩然無存。殺人者不值得同情,況且他所殺的只是一個無辜的人,并非大奸大惡之人。
“我想知道裴清真正的死因。”林淮說。
俆無晟輕嗤一聲,沒有理會她。
見狀,林淮只好從袖中拿出那枚紙鶴,将沾有血指印的地方展開來,給他看。
徐無晟不知她是何意,只瞥了一眼紙鶴,等着下文。
林淮見他沒多大反應,便自顧自地說,“這枚紙鶴想必你已經見過。雖然你極力阻止它飛出花朝城,想要銷毀這個證據,但最終還是落到了我手上。”
“胡言亂語。”俆無晟依舊沒多大反應,只是回了她四個字。
林淮:“只不過有一點我很奇怪。既然你在紙鶴身上動了手腳,為何不将上面的血指印一并消去。”
她故意将指印兩個字咬得很重,同時觀察着對方的動靜。
正如她所料,俆無晟在聽到血指印時,臉上閃過一絲疑惑,沉默了半晌,才緩緩開口,反問,“指印?”
不等林淮回答,他冷不防地冒出一句話來,“她手裏的劍,可真不好對付。我不過慢了一些,便被她用劍削掉幾縷頭發。”
俆無晟說話時語氣很平淡,仿佛在陳述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一怒之下我便将那柄礙眼的劍奪了過來。可她還是不肯聽話,還狠狠扇了我一巴掌,我只好将那雙礙眼的手也一并奪走。”
“真是拙劣的謊言,她的雙手都被我斬斷,哪裏會有指印。我親眼看着她死在我面前,如何能傳信給你。”他眼裏的平靜逐漸轉為瘋狂,然後大笑了起來,只不過笑中帶着幾分悲哀。
林淮聽到了這裏,恨不得将此人殺之而後快。雖然他只透露了只言片語,未将當日的情況詳細說出,但她依舊能想象出裴清當日所遭遇的事情。
沉默了許久,她才勉強壓下心裏的殺意,問道,“你和裴清之間到底有何深仇大恨,讓你寧可放棄好不容易才得來的一切,也要置她于死地。”
俆無晟嗤道:“無可奉告。”
雖然沒有得到答案,林淮也不會就此罷休,便将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裴清對你沒有半分印象,你對她卻懷有一股敵意,我想這就是你殺人的動機。畢竟,心上人對自己視而不見,這滋味确實不太好受。”
徐無晟:“一堆廢話,我殺人的動機與你何幹。”
林淮故作無奈狀,搖了搖頭:“既然如此,可否告訴我,為何你要将裴清的屍體扔到護城河畔,而不是找一個隐蔽的地方藏起來?”
此言一出,方才還有些漫不經心的俆無晟,頓時一怔,“你說什麽……”
林淮沒有理會他,而是繼續說:“雖然她的容貌盡毀,但身邊所散落的斷劍……”
話還未落,便被俆無晟打斷了,“我将屍體藏在心齋之中,根本不是你所說的護城河畔。至于她的劍,我更是沒動過,一直都放在她屍體旁。”
說到這裏,他身形一震,似乎想到了什麽。
聞言,林淮卻是松了口氣,饒了這麽多個彎子,她終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心中的猜測亦是得到了證明。
裴清果然是死在心齋之中,後來才被人給移了出去,至于那枚紙鶴與血指印……
“俆無晟,你将屍體藏好後,有再回去過麽。”林淮問道。
俆無晟全身一僵,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沉默着搖了搖頭。
林淮:“我并不知道當日到底是何情形,但從你的描述以及我所知道的來看,那個時候,裴清或許還活着。”
俆無晟沒有立即否認,見狀,林淮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她看着紙鶴上面所沾上的指印,輕聲道:“看來,我從一開始便猜錯了。這枚指印的确不屬于裴清,而是來自于真正殺死裴清的人。”
俆無晟一臉愕然,怔怔看着她手上的紙鶴,“你說什麽?”
林淮看了他一眼,隐約可以從他臉上窺見一絲悲傷。雖然俆無晟不是導致裴清死亡的最大元兇,但這不代表他毫無過錯,如今他所遭受的一切都是應得的。
思及至此,她搖了搖頭,将紙鶴收進袖中,沒有回答他。
時候已經不早了,禁閉室外的守門弟子又到了換班時間,林淮往外面看了一眼,既然疑點已經解開,自己也該趁此機會離開了。
只不過,在她走之前,忍不住又問了俆無晟一個問題,“裴氏從不輕易招收弟子,你拜入裴苑門下,想必也是費了一番功夫。如今你落得如此地步,家中父母可知道?”
俆無晟瞳孔驟縮,似乎被這句話給刺痛了,低聲道,“這事與你有何幹系……”
林淮:“若你有什麽話想要同他們說,我可以替你轉達。”
“你會有這麽好心?”俆無晟說。
林淮聳了聳肩:“信不信由你。”
她當然沒有這麽好心,不過是忽然想起那幅父慈子孝的畫面,故意刺激一下俆無晟罷了。
俆無晟默然,明顯不相信她這套說辭,只不過這句看似無意的話,還是戳中了他的心事。
林淮看到他臉上的低落,心知目的已經達到,便也不再停留,捏了個訣隐去身影,又将來時的做法重複了一遍,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她從禁閉室出來之後,本打算直接去找蘇衍,将自己的發現告知于他。可走到半路,卻改了主意,轉身往心齋之外走去。
或許是方才的有心之舉,不止刺激到了俆無晟,也勾起了她的回憶,林淮心裏回響起一個聲音,提醒她是時候和過去做個一個了結。
花朝城,徐府前。
林淮獨自一人來到了這個地方,在門前怔了許久,直到大門被管家從裏面推開,才回過神來,徑直走了進去。
她身上的隐身咒還沒解除,除非修為在她之上,否則一般人是看不到她的。但考慮到父親也曾修習術法,為了保險起見,她又加固了一遍身上的隐身咒。
林淮從來沒走出過前世所在的那間屋子,對這個地方一點也不熟悉,根本不知父親到底在那裏,只能在院中緩緩走着,尋找着能夠帶路的人。
行至廚房前,恰好碰上幾個下人端着餐食,叽叽喳喳地說着話,正要将手裏的東西給這兒的主人送去。
她一聽,心道:徐府的主人不就是父親麽,看來只要跟着她們,就能見到父親。
見狀,她連忙跟上她們的腳步,朝着別院走去。然而,當她跟着下人,走進別院,又走進一間廂房裏,卻見到了一個更加不想看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