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門異聞錄 - 第 36 章 無色境

林淮回過神來時,眼前的場景早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周遭的一切事物漸漸褪了色,直至失去了所有色彩。茫茫天地間,只剩下兩種顏色,黑與白。

沉寂的黑,虛無的白。

他們就像是置身于一副寫意山水畫之中,墨跡構成了眼前峰巒起伏的群山,宣紙上的留白則化作天空。

不僅周遭變了樣,就連二人也像是被吸走了身上的顏色一樣,融入到這山水畫之中。

林淮正想開口,忽然感到腳下一陣晃動,而四周沒有可以依靠之物,蘇衍見狀,趕緊扶住她。

二人疑惑之際,便聽到不遠處傳來巨大的聲響,連忙擡眼望去。似乎是這副山水畫外的作者正在給畫卷增添新的風景,先是看到一點淺淡的墨痕,随後才逐漸轉深,最後一座高樓拔地而起,憑空出現在群山之中。

與此同時,天上突然下起雨來,叫人措手不及。

本來,下雨這種事情倒沒什麽值得驚訝的,可關鍵是,他們現在所在的地方,是一副潑墨畫卷裏,而這天上下的也不是一般的雨,它是黑色的墨汁。就像是畫師不小心打翻了墨,一股腦的傾倒在畫上一樣。

幸好雨下的不大,不然這場景看起來未免也太驚悚了些。即便如此,兩人衣衫上、臉上還是沾上些墨點。

林淮算是明白了一點,這試煉會的宗旨就是怎麽不合理怎麽來,還好有前幾次的經驗,對于這類突發情況都已經習以為常了,要是這上三層沒半點奇特之處,她可能還有點不适應。

林淮不慌不亂地挽起袖子,擦了擦臉上的墨,提議道:“這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了,而周圍連棵樹都沒有,都沒地方躲雨,不如……”然後頓住了。

蘇衍則是接着她的話問道:“不如?”

“不如你變把傘出來遮遮雨,想來咱們要去的地方就是那座樓了,但它離這兒還是有一段距離,總不可能一路淋着雨過去吧。”林淮邊說邊指了衣袖上的墨點。

這事兒對于一位能締造的出蜃景城的幻術師來說自然不在話下,就是有點大材小用了,而且“斂骨吹魂”這名字其實有些來頭,并不是編纂者信口胡謅的。

聞言,蘇衍亦是怔了怔,猶豫着要不要和她解釋一下:“其實這幻術……”話還未落,卻發現這雨下的似乎越來越大了,便只好作罷,無奈地變了把竹傘出來。“算了,拿去吧。”

林淮忙不疊地接過去,将竹傘撐開,高舉過二人頭頂:“這樣就淋不到雨了。”随即招呼道,“你也過來些,別再沾上墨點了。”

蘇衍依言湊了過來,察覺到林淮又将傘往上舉了舉,似乎有些吃力,略微低下頭:“傘給我。”

見狀,林淮先是愣了愣,然後才反應過來,将傘遞到他的手裏。

二人并肩走在雨裏,一時也沒什麽話可聊,而林淮還惦記着方才的事兒,不由地開口道:“還記得三年前,我剛見到你那會兒,你就這麽點。”她伸手比劃了一下,“似乎同我差不了多少,可如今,那可是真是差得太多了。”

從前她和蘇衍說話的時候,都是平視對方,而現在,雖說不用仰望這麽誇張,但也須得微擡起頭來。

蘇衍卻是反問了一句:“這樣不好麽?”

林淮認真想想了,似乎還真沒什麽不好的,若是如今的蘇衍還與她一樣高,那才是真的大事不好了。連忙點頭道,“挺好的。”

巍峨的高樓就在眼前,蘇衍卻忽然停了下來,“等等。”

“怎麽了?”林淮問道。

話音剛落,忽然感到耳畔一涼,随之而來的是一陣強烈的痛感,伸手一摸,手上是一股黏膩的觸感,她流血了。

林淮有些無語,為何自己總是在幻境裏接二連三受傷,還總是碰到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她甚至有一種立刻就想掐死始作俑者的沖動。

然而,這不太可能,他人在暗我在明,況且,對方也不是什麽善茬,要想将其揪出來,免不了費上一番功夫。

雖然這次,似乎和一路上折騰他的始作俑者沒關系。

自從進入上三層後,那團黑氣就像是消失了一樣,沒再繼續說話,不過,林淮目前也沒這個功夫理它,因為她碰上了更棘手的事情。

在幻境出現之時,從二人眼前消失的俆無晟,現在又回來,把玩着一柄銀亮的小刀,不懷好意地看着二人。

俆無晟手裏的那柄刀,就是方才擦過林淮耳畔的那物什,現在它又回到了主人的手裏,上面還沾了血跡。

“私帶法器,惡意傷人,道友莫不是忘了試煉會的規矩不成。”林淮面帶微笑,一字一句道。

俆無晟仿佛聽了天大的笑話一般,毫不掩飾地笑了起來:“小妹妹,哥哥我今天心情好,就提點你一句,規矩是用來打破的,而不是去遵守。明白麽?”

與此同時,俆無晟又一次丢出手裏的刀,挾帶着殺意朝林淮而來,只不過這一次,他沒有得手。

那柄刀還在半空中就開始出現裂痕,然後一點一點崩碎成屑。

蘇衍拿着手帕,替林淮擦拭耳邊的血跡,淡然道:“不明白。”

看到法器碎的連渣都不剩,俆無晟臉上的表情出現了裂痕,但僅僅一瞬,又恢複了那副不壞好意的模樣:“呵呵,我居然忘了,若論起破壞規矩這一點,你可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蘇衍:“那又如何。”

俆無晟剩下的話,全被這句風輕雲淡的“那又如何”給堵住了,他方才可是親眼看到蘇衍動用了幻術,将自己的法器破壞殆盡。本來想借此機會嘲諷蘇衍一番,豈料對方根本就不将這事兒放在心上,就跟一拳頭打在棉花上似的,有勁無處使。

林淮自重生後到現在,頭一次覺得,居然有人能這麽惡心,且不論徐無晟到底是不是她同父異母的弟弟,單憑他現在的所作所為就非常令人發指了。

敢情柿子都挑軟的捏,這俆無晟清楚自己打不過蘇衍,就一個勁沖她來了,欺負比自己弱的女修,算什麽本事。耳朵在還隐隐作痛,令她怒意更深,若不是方才被蘇衍攔住,她非要上去教訓俆無晟一頓。

蘇衍替她擦去血跡後,又輕輕往傷口上一撫,那道傷痕立馬就愈合了,痛感也漸漸消失。

“原來她是你的姘頭,怪不得這麽幫她。”俆無晟思索了一番,得出了這個結論,然後輕嗤一聲,滿臉嫌惡。

是可忍孰不可忍,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林淮深吸了一口氣,對蘇衍說道,“我自己來。”

蘇衍見她滿臉怒意,猶豫了一下才松開按住她肩膀的手,囑咐道:“別太沖動。”

林淮點了點頭,走到徐無晟跟前,而對方則是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眼神裏充滿了不屑。

“不待在你姘頭身邊,跑我這兒來作甚,莫不是……”

這廂他話還沒說完,突然從腹部傳來一陣劇痛,低頭一看。

原來,是林淮趁着他說話之際,迅速在手裏聚起了一團靈力,一拳朝着他的小腹搗去。

她這一拳至少用了八成力,加之對方毫無防備,故而俆無晟被打的說不出話來。

而林淮更懶得同他廢話,手下的攻勢依舊不減,俆無晟亦不是個好對付的主,反應過來後,立馬就開始回擊。

不僅如此,他又從懷裏拿出一柄小刀來,模樣和蘇衍毀掉那柄一模一樣。

反觀林淮,身上一件法器都沒有,赤手空拳的與對方搏鬥,實在是虧得很,她不由地暗罵起來。

這俆無晟,怎一個無恥了得!

怪不得蘇衍讓她別沖動,敢情對方不止挾帶了一件法器。

因對方有法器這一天然優勢,不消片刻,林淮便落了下風,

俆無晟下手一點都不留情,全然不顧這是試煉會,操控着那柄薄如柳葉的刀,朝着林淮襲來,每一刀都往要害處擊去。幸好林淮早有防備,不似方才那般被動,才會被他偷襲得手。

好不容易躲過飛刀,那刀卻像長了眼一樣,在空中轉了個彎,從另一側襲來,林淮心下一驚,趕緊側身避開,但還是避之不及,被切斷了幾縷頭發。

俆無晟抱着手,欣賞着對方的窘态,心中更為得意:“小妹妹,哥哥我再教給你一個道理。”他收回飛刀,居高臨下地看着林淮,“蚍蜉撼樹,不自量力。”

聞言,林淮不慌不亂地理了理頭發,輕笑出聲:“我看未必。”

“哈哈哈,有骨氣,可你現在爬的起來麽?”俆無晟毫不留情地出言嘲諷她,卻忽然感到腳底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不止如此,他的身體也動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