廠公 - 第 497 章 無度

八月下旬,一陣大雨過後,泥濘的山路上,是一道道惶惶不安的人群在走。

北方,離雁門關已遠去上百裏路程,雨停下不久,趕路的數千來自北方的難民再次從樹林中走出,濕漉漉的衣裳,将幾個月的汗漬、污垢混合在了一起,整個隊伍彙成一股難聞的氣味,在空氣中散發。

隊伍前面,幾匹戰馬上的身影屹立在上方的山岩上,望着腳下那緩緩而行的長龍。幾騎中,為首的那名騎士,一身朝廷的盔甲,腰間懸着一把劍鋒,随後,旁邊是他的親随,捧着一張地圖過來,手指在上面指指點點,低聲道:“将軍,腳程有些慢了,就算咱們躲過索将軍那邊,可接下來的時間裏,還是會被對方趕上的。”

那人便是黃信。

“他們….虛弱太久了,哪裏走的快啊。”他嘆了嘆,“當初我決定開城門的時候,就知道的,所以才制定了這條路走,眼下要想遠離圍捕範圍,只能繞去太原方向,那裏寥無人煙,更适合安置他們。”

那名親随面有難色,與其他同伴對視一眼,還是提醒了一句:“将軍,這一路過去可是有上百裏的路,照這樣的速度,就算我們走的再隐蔽遲早也會被發現。”

“我們走到這一步,不就是為了這些百姓嗎?能救一人是一人,好了不要提這些廢話。”黃信語調不高,不像是斥責手下的語氣,随後,他看看天色,一勒缰繩轉過馬頭,“抓緊時間走吧,順便告誡前面探路的兄弟,若是發現有人煙的村莊,立即讓隊伍繞開,咱們不能禍害了這裏的百姓。”

數騎各自領命從山岩上下來,飛快的傳令去了。

黃信單騎走下山坡,看着長龍似的的隊伍在狹窄的山路上行進,更遠處跟随自己而來的上千名士兵在複雜負責安全,一切看似有條不紊的進行着。

可他知道,十餘天的路途中,染病發狂的人已有數十人,這中還有他幾名部下,饒是知道這種瘟疫的厲害,做了衆多防疫手段,可還是會有人在途中倒下,然後發狂、被射死,再燒毀。這一路過來,草叢裏,掩埋的地理是一具具焦黑的屍體。

不久之後,山道上有騎士逆行分開人群從前面過來,臉上帶着倦容,近了,朝黃信拱手:“将軍,前面出事了。”

“怎麽了?”

“有人疑似得病,我們中間有兄弟控制不住,不等那百姓發狂,就一箭射死,點火的時候,引起那人家眷阻擾…..發生争執了。”過來的騎士目光憤慨,忍不住加強了語态。

黃信朝前面天空望去,一縷寥寥黑煙随着燃燒升上天空,眉頭下壓目光變得冷峻,然後隐約有争吵的聲音,便是立即打了一記鞭子,策馬繞開行走的人群過去,前面全是擁堵擠來擠去的難民,慌忙的腳步被推擠着,人的呼喊、腳步聲混成一片。

嗡嗡嗡……就像嘈雜的菜市口,黃信騎馬進不去裏面,只得翻身下馬,身旁過來幾名士卒跑去開路,這才到了前方。

“你們聽我說,這人是得了瘟疫不假的,咱們又這麽多人,拖家帶口的,要是一旦傳播出去,大家都要死,還會死更多人….”

燃燒屍體的那邊,有士兵耐着性子在給幾個激憤的百姓解釋。疑似那死者的妻子,使勁的捏拽着一名士卒的甲領,拼命哭喊着要讓他償命,随後被推開,婦人跌倒在地上,尖聲大哭:“你們也打死我啊,打死我啊,家裏就一個頂梁柱,我男人去了,我也活不了了…..”

有士卒想要上去攙扶婦人,卻被對方親眷抓一枚石頭砸在臉上,混亂瞬間就在這一刻起來,幾名難民趁勢攜裹其他人沖擊那幾名士兵想要搶奪兵器和幹糧,但又被打了回來。

“打人啦——”

“官兵要殺人了。”

“大家快跑,不要跟着他們走,他們想要帶我們去偏遠的地方好殺了我們就地掩埋。”

人群裏有人趁亂造謠,黃信擠過來時,視野裏,道路上全是奔來走去的人群,他立刻讓手下一名士卒去後面穩住隊伍,将這裏隔開。

“前面擋住要道,別讓他們亂沖會掉下山崖!”黃信不再省力,大步在慌亂的人群裏撞過去,抽刀就把那造謠嘶喊的身影斬在血泊當中。

黃信舉着鋼刀站在前頭,腳下是斷了脖子的屍體,掃了爆發沖突的人群一眼:“誰他娘的再敢亂動,老子手裏這把刀就宰了誰。”

亂局裏,有人停下手來,随後更多的人往後退了一步,被突然而來的屍首吓到了。

“老子冒着反賊的名頭,放你們入關,犧牲了不少兄弟,你們誰要是敬酒不吃,那就別怪老子手中的刀太過鋒利。”

言語說到這裏,刀咵的一聲插回鞘裏,黃信猛的一揮:“立刻排好隊伍前進,等安置了你們,怪你們怎麽折騰。”

“我們怎麽知道是不是真的?”人群裏還是有人忍不住開腔。

黃信轉身,看了對方一眼,那人連忙躲進人堆裏。他提了一口氣,手指擡起掃了一圈,”老子不管你們信不信,但你們是我帶進來的,我就要管制好,想要獨自離開的,可以,但屍體留下。”

這句話過後,他不再多說,那名死了丈夫的婦人也不敢再啼哭撒潑,擦着眼淚再次跟着隊伍前進,堵塞的山路終于通了。

……

太陽開始落山,光芒在山巅隐去最後一抹餘晖。

出了蜿蜒狹窄的山道不久,前面騎馬領頭的黃信皺了皺眉,“我怎麽感覺有問題。”

親兵望過來。

“斥候多少時間沒來通報消息了?”燃燒的火把并不多,光芒稀疏,一點點的在隊伍裏延伸,在地上休息的難民吃着發下來的幹糧,臉上多少有些麻木,整個幾千人裏,少有聲音發出,顯得詭秘安靜。

“大概有一個時辰左右。”有記憶好的親兵擡起頭,“那時天還沒黑盡,我記得清楚,沒錯的。”

“壞了——”

意識到哪裏不對的黃信猛的從地上彈起,将幹糧一丢,翻身上馬,“立刻讓兄弟上馬,通知隊伍立刻啓程。”

軍令下去,氣氛陡然變了起來,早已疲倦的難民隊伍頓時發生騷動、恐慌,一個個被士兵驅趕站起,向前挪步,就像驅趕羊群。

“怎麽回事?”

“一驚一乍的…..”

“娘的,還讓不讓人休息了。”

然而,隊伍慌忙整合時,林間夜鳥驚飛,叽叽喳喳的啼鳴和翅膀拍動的聲響瞬間籠罩整個樹林,望着遠處的樹林間隙,黃信一點點的把刀抽了出來。

黑暗之中,騎馬的身影帶着點點火光慢慢走出林間間隙,遠遠的,樹林邊緣,戰馬鼻腔噴氣的響動隐隐将他們包圍起來。

青龍刀,棗紅馬。

“你走不了…..”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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