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變只在一剎那。
伴随着赤色刺眼的火光的是一聲聲刺耳的驚呼和吸氣聲……
“魔後?!”
只見新娘的身上忽然起了一團不滅的仙火,火勢不可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包圍了那身着華麗婚服的魔後。
不過轉瞬,便已成了一團人形烈火,被徹底淹沒。
“救……”
火光映出了新娘絕美的面容,在赤紅的火中,她美得驚人,也白得吓人。哪怕塗上了胭脂,也掩蓋不了她此時的驚慌與絕望。
一雙盈盈水眸望着自己的丈夫,期盼他能救下她,看上去多麽的可憐無助,又惹人心疼啊。
然而她甚至連一句完整的救命都沒有發出來,便被火湮滅,化為了灰燼。
“……這、這怎麽回事?!魔後、魔後死了?”
這一切發生的實在是太快了,快到在場幾乎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怔然的看着那一團突如其來又匆匆消散的火焰。
而如今,火焰散去,下方是一堆褐色的灰燼。
那是婚服燃燒後留下來的。
至于那位美得驚人的新娘,竟是已死在了烈火之中。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轉頭看向另一位紅衣人。
他的手還停留在半空,仿若僵滞了一般,動也未動。
他還站在原地,大紅色的婚服在此刻卻失去了所有的喜慶,像是凝上了一層陰冷的冰霜,讓人的心裏不由自主的生起恐懼。
殿中徹底沉寂了下來,落針可聞。
看着還站在殿中央的新郎,衆人心中卻再也生不起半分喜意,甚至不受控制的後退,竟是想要遠離那看似平靜的男人。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僵滞在半空的手忽然動了動,骨節分明的手指倏然緊握成拳。
下一瞬,在場所有人心尖都不由一顫。
他們聽到了一聲輕笑。
笑聲來自那位方才親眼目睹自己的新娘被烈火焚為灰燼的紅衣魔主……這、這是悲傷過度,還是怒極反笑?
當着無數人的面,死在婚宴上,讓花圓圓此人徹底消失在這個世間——這便是歲離給“花圓圓”設定的結局。
婚宴上被仙火焚毀的“花圓圓”當然是假的,不過是歲離制作的替身。
趁着衆人驚愕之際,她金蟬脫殼,已經到了自己想要去的地方,正是魔主的寝殿。
因着今日是魔主大婚,所以魔侍魔衛基本都去了正殿,寝殿內外幾乎是空的,正好方便了歲離行動。
這是歲離第二次來這裏。
她沉下心感應這與似和的聯系,很快便确定了具體的方位,不過片刻,便已在寝殿中的一個地方站定。
她感到了一絲熟悉的氣息。
歲離手指掐訣,一道神力落在前方,下一瞬豁然開朗,前方果然出現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密室。
裏面傳來了屬于似和的氣息。
不僅如此,裏面似乎還有其他東西……
歲離沒有絲毫猶豫,擡腳便踏了進去。
方一踏進去,身後的門便倏然關上,眼前只剩下無盡的黑暗。歲離面色不變,心中無甚波動,只暗自提高了警惕。
這是……冥界的氣息。
走了沒幾步,歲離便發現了這個事實。若她所料沒錯,此處應是冥界界門所在之處。
雖然界門已經關閉,但是依然有淡淡的幽冥之氣萦繞。
魔宮中為何有這樣一個密室?
似和的氣息為何又會出現在這裏?所有的疑問,距離最終的答案,已經只剩下了一層薄紗。
能建造這個密室的唯有魔宮的主人,也就是那位魔主。但他為何要這樣做?冥界界門已關,想要重新開啓,唯有一個辦法。
六界大亂,生靈塗炭,亡靈的數量超過天地的承載。
因此,歲離立時便想到了不久前魔界向天界下的戰帖,如今看來,那位魔主挑起戰争怕是另有因由。
她感受着那淡淡的幽冥之氣,不知為何,心髒處忽然多了一絲煩悶。
心裏的那個猜測越來越清晰……世上怎會有這般巧合之事?一個橫空出世、強大無匹,誰也不懼的魔主,從她近日所聽所看,不難看出,這位魔主并不是她曾以為的驕奢淫逸、醉心權勢之人。
若是如此,那魔界絕不會有如今的平和,他也沒有理由拒絕那些送上來的美人。
可事實上,從這兩日的觀察來看,這位魔主甚至稱得上是苦行僧。他的寝殿簡陋的不像是魔界之主的居處,他甚至不要那些伺候之人,也從未聽說有任何喜好。
若說他純粹只是好戰嗜殺,可歲離相信自己的感覺,她确實從他身上感受到了煞氣和血氣,然而,也僅僅是如此罷了。
她生來是天君命格,她是天君,是最接近天道之人,自然也是這世間對善惡最敏銳的存在。
哪怕如今重生,這份生來的敏銳也沒有消失。
她沒有從他身上感受到孽氣。
這與他暴虐之名相悖。
一個嗜殺的暴君,身上又怎會沒有血孽?可事實便是如此,哪怕煞氣血氣沖天,他的氣息依舊是幹淨的。
不錯,正是幹淨。
幹淨的不像是一個魔族。
不好色、不醉權,所以他要的是什麽?
密道的盡頭,是一處深淵一般的存在。歲離長長的袖袍一揚,霎那間,一朵朵發着光的花飄散在了空中,驅散了黑暗,照亮了這處深淵。
花燈下,一棵翠綠的草尤其顯眼。
不用靠近,歲離便已能确定那草是誰了。
然而,此刻她卻停下了腳步。
“既然來了,何不出來一見?”她轉身,笑看着身後某處,輕笑着喚了一聲,“魔主。”
話音未落,發着螢光的花燈已經飄到了那視線所及的地方,照出了那個熟悉的高大身影。
正是魔主。
他還穿着鮮豔的婚服,幽暗下,大紅色襯着他露出的肌膚多了幾分慘白和陰冷。
歲離臉上依然帶着笑,沒有一絲懼怕和驚訝,實在是不像是一個小小的花仙。
“魔主果然非常人,看來我的障眼法早被你識破了。”話雖如此,但歲離并無驚惶,甚至很是平靜。
這本就在她的意料之中。
能夠一統魔界之人,又怎會被一個小小障眼法糊弄?從一開始,歲離就沒有想過自己能瞞過他。
她的目的也不是瞞過他,只是讓其他人知道,花圓圓已死罷了。
當然如果能瞞過這位魔主,當然最好。但若不能,也沒什麽。反正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大不了打一架便是。
陰涼的寒風忽起,吹起了男人烏黑的發絲與鮮紅的衣角。
他沒有動,只是站在那裏,看着不久前便在他面前化為灰燼的女子——她身上也還穿着那套華麗精致的婚服,只是頭上沒了鳳冠,也沒了蓋頭,完完整整的露出了她的容貌。
相比之下,她比他矮了不少,身形便是在女子中也算是纖薄。與之前一樣,又不一樣。
她的臉上再也沒了故意裝出來的羞怯。
僅僅只是站在那裏,什麽也不用做,便也讓人再也無法忽視。
她生得很美,美到讓人移不開眼。然而這一刻,最先讓人注意到的卻不是她的美貌,而是通身的氣派。
霸道驕橫,有着絕對的自信,而非虛張聲勢。
晏重霁有片刻的恍惚,恍然看見了多年前那個逍遙昆侖山的歲離仙子。逍遙恣意,無畏無懼,沒有任何束縛。
歲離頗為遺憾的輕嘆了一聲,“說起來我們差一點便成為了夫妻,可直到現在,我竟還不知道前未婚夫婿的名字。”
她的語氣中似乎真帶着幾分可惜,但眼裏卻只是調笑之意。
說到此,她忽然眨了眨眼,滿是玩味的問道:“方才我死了,相公可傷心?”相公二字,她竟是如此輕易便喚了出來。
晏重霁的手驟然握緊。
明知是假的,她喜歡他是假的,她說要做他的魔妃是假的,就連她也是假的,這聲相公自然也是假的……
可聽到相公這兩個字的那瞬間,他的心跳竟忽而停滞了一瞬。
相公?
他們未拜天地,未結婚契,算哪門子夫妻?
晏重霁當然知道她在騙人,也知道她定不會真的與他成婚——當然,他也沒有想過要與她完成那個婚禮。
他也想過她會用的法子。死在婚宴上這一條,自然也想過。
這一切都是假的。
然而沒有人會知道,便連晏重霁自己也沒有想到,當看到那團火光燃起的那一刻,他第一反應竟不是被欺騙的憤怒,而是……恐懼,他恐懼着她的再次死亡。
他想要去救她。
明知道是假的,明知道這都是她設計的一切,他竟還傻到想要去救她。
當時在場其他人都只顧着驚訝,便無人看到,那從來都冷靜得不像是活人的魔主其實已經朝那團無法熄滅的仙火邁出了一步。
只是那火燒得太快了,快到他來不及邁出第二步,便徹底帶走了她。
唯一能證明這一切的,不過是那一塊被燒掉了一個小角的衣擺。
但她不會看到這小小的一塊衣擺。
她的那雙眼看似一直看向他,可其實從始至終她都沒有真正的把他放在眼裏。
一個滿嘴謊言的騙子。
晏重霁看着那笑意盈盈的女子,心口像是又生了一把火。
“花圓圓是真是假?”
他看着她,卻問了一個非常奇怪的問題,似乎另有所指。
歲離揚起的唇角微微頓了頓,只片刻便又恢複了。
“魔主為何這般問?你能這麽快找到我,想來早就對我有所懷疑了吧。是真是假,想來無人能瞞過你,不是嗎?”她反問了一句,“所以不用廢話了,是真是假,不如你親自來确定吧。”
歲離臉上笑意更甚,手上幻化出了一根花枝,枝頭指向了紅衣魔主的方向。
這是一個戰鬥的姿勢。
晏重霁祭出了一把魔劍,冷冷應了一聲:“好。”
作者有話說:
今天更新來啦!
大家說的對,破石頭才是戀愛腦。我當初設置時,其實就是想反着來一次試試哈哈哈哈哈。我最近有點疲軟,所以寫得不多,我在努力調整,希望盡快恢複速度!這段時間讓大家久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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