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低沉沙啞,與他的身體一樣,帶着滾燙的溫度。即便是隔着衣裳,那股灼熱似乎也能把人灼傷。
他們之間再沒了一點距離。
歲離趴在了晏重霁的胸膛上,臉龐緊挨着他的胸口,手抓着他胳膊,是從未有過的親密,也是一種極度危險的距離。
哪怕是他們關系最好時,歲離也從未與晏重霁靠得這般近過。幼時還好一些,但等她長到凡人女子十五六歲的身量時,不知從何時起,他們之間便保持着距離了。
按理來說,她身上的衣裳乃是昆侖特制,不僅好看,最重要的是還有防禦攻擊功能,應是極為結實的。
也不知是什麽原因,晏重霁僅僅只是随手扯了一下,竟然就撕破了。
撕裂的地方有點大,她左邊肩膀以下露出了大片的雪白。
“……站起來。”
見歲離沒動,晏重霁停頓了一會兒,又說了一次。
呼吸交織間,歲離隐約聽見了一聲急促的喘息,只那聲息消失的太快了,歲離沒有真正的撲捉到。
她微微睜大了眼睛,像是有些茫然。事實上,歲離此刻确實有點迷茫。
歲離也想起來,可她發現,自己竟然又動不了了。這般尴尬的距離,如此看去,就像是她故意趴在晏重霁身上不願離開一般。
“歲離,你想幹什麽?”
她想要說話,結果也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像一個木偶就這樣靠在男人身上。即便是最艱難的時候,歲離也從未這般憋屈過。
什麽叫她想要幹什麽?
分明是這個狗屁幻境到底想要做什麽!
若不是此刻說不了話,歲離都忍不住想要罵髒話了。
下一刻,她感受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抓住。
是晏重霁。
他兩只熾熱的大手捏住了她的肩膀,應是見她不動,所以他索性自己動手要把她推開了。
思及此,歲離稍稍松了口氣。
她方才見晏重霁也不動,被以為他與她一樣,都被這幻境控制住不能動作。如今見他還能動,她倒是放了心。
只是正這般想着,握着她左邊肩膀上的手忽然加了幾分力。
歲離微微皺了皺眉。
雖然她動不了、說不了話,但是身體的感覺還在,肩膀處生了一點疼意。
怎麽了?
她趴在晏重霁胸前,目光所及只有他的胸膛,看不到上面的場景,自然也看不到晏重霁的表情。
大師兄怎麽不動了?
咚咚咚——
耳邊傳來了奇怪的聲音,仿佛像是心跳激烈跳動的聲音……
只是歲離還未來得及深思,眼前又是一花,待她反應過來時,眼前竟是又換了一個地方。
正是她練劍的地方。
空中隐約還殘留着一絲絲食物的香氣,提醒着她剛才在這裏發生的事情——她與二師兄在這裏吃了不少東西。
烤制的靈雞腿的味道尤為霸道。
因着晏重霁只給了她半個時辰,所以歲離吃得挺快,滄珩也沒有留多久,待歲離吃完後,他便離開了。
此時,這裏只剩下歲離一人。
她仰頭看了看天色,發現半個時辰早已過了,但晏重霁還沒有來。
他是個極為嚴謹守時的人。說多久便是多久,從未有過遲到的情況。歲離沒有立即離開,而是在原地等了一會兒,等待中,她不由又想到了方才發生的事情。
她嘗試了一下,此刻她身體是完全自由的,不但如此,她也能自由使用仙法,沒有任何限制。
很奇怪。
剛才在晏重霁的房間裏,她分明感受到了一種禁锢。即便她有一段時間能動,那股禁锢之感依然沒有消失。
現在完全沒有了。
為什麽?
歲離又多等了一刻鐘,晏重霁依然沒有來。她擡頭看了看天色,沒再等下去,思索了片刻,收起劍直接朝晏重霁居住的院子走去。
“小師姐。”
在外院負責打掃的童子看到她,立刻笑着向她打招呼,“您來找大師兄嗎?大師兄在屋裏。”
她經常來晏重霁這裏,所以童子甚至都沒有去通報,便讓歲離進去了。昆侖山這麽多人,唯有歲離在這裏有這份特權。
其實最開始,她來也是需要通報的。直到得到晏重霁的同意,她才能進去。可是歲離就不是一個循規蹈矩的小師妹,她也沒什麽耐心,也為了體現自己的特殊,便大着膽子直接闖了進去。
自然是被晏重霁訓斥了一番。
不過自那之後,歲離再來這裏,便再也不用通報了。
歲離向童子點了點,徑直朝晏重霁的房間而去。到了主院,她本來是想要出聲的,可想到之前遇到的情況,歲離想了想又閉上了嘴,并隐匿了聲息。
院中沒有人。
若說昆侖山上七位親傳弟子的居處哪裏最冷清,自然非晏重霁這裏莫屬。他不喜人伺候,也不喜與人打交道,因此這院裏,除了晏重霁與偶爾來打掃清理的小童子,便再沒了其他人。
歲離暢通無阻的到了房門前。
裏面很安靜,她沒聽到什麽聲音,也沒有感受到裏面的氣息——大師兄不在屋裏嗎?
可方才童子說了他在。
“大師兄,你在嗎?”
屋裏沒有人回應她。
歲離在門前頓了頓,還是推開了門,她必須得弄清楚具體情況。然而沒想到,她剛走進去,身後忽然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你在幹什麽?”
是晏重霁的聲音。
歲離立時轉身看去,便看到了晏重霁。
他臉色沉肅嚴厲,眸色暗沉,眉目含霜,隐隐透着一股怒意。轉過身的瞬間,一股若有若無的水汽也朝她撲面而來。
“大師兄,你方才去沐浴了?”歲離的目光落在了男人尚有些濕潤的發尾,微微有些疑惑。
以他們的修為,當然會使用清潔術。不過晏重霁喜潔,大多數時候他更喜歡沐浴。
只是他平日裏最重禮數儀容,是絕不會用這幅模樣出現在人前的。發尾濕潤,身上還有淡淡的水汽……實在不符合他平常行事。
“嗯。”
晏重霁淡淡應了一聲,“你找我有事?”
“你說半個時辰後來檢查,我見你一直沒來,有點擔心,所以便直接過來了。”歲離面上沒有露出絲毫破綻,笑道,“你怎麽突然沐浴了?”
她仿佛不經意的問了一句。
晏重霁看了她一眼,目光似乎在她豐潤緋紅的唇瓣上停頓了片刻,冷淡的回道:“看來功課還不夠多,你倒有不少心思關心其他無用之事。”
歲離眸光閃了閃。
她忽然朝晏重霁走了幾步,像是要靠近他。若是平常,晏重霁不會有任何反應,只會安靜地看着她。
此刻,面前的男人卻忽地朝後退了退。
即便那絲後退非常細微,他也及時止住了,但歲離一直全神關注他,自然立刻察覺到了這一絲異樣。
“大師兄,昨日你教我的那套劍法我有些地方不太明白,想問問你。”歲離心中一動,仿佛沒有察覺到不對,自然朝晏重霁靠近。
一步一步又一步……眼見着兩人之間便只有咫尺時,晏重霁忽然擡步越過了她,朝房間走。
“今日太晚,有什麽問題明日一起來問我。”晏重霁徑直進了房間,沒有回頭看歲離,聲音聽似平淡,“明日卯時到劍堂。”
話音未落,他已經徹底進了房間。
剛踏進房門,他袖袍輕輕一甩,房門便自動關上了,發出了一聲有些重的聲響。
歲離望着緊閉的房門,唇角忽然微微翹了翹。
以晏重霁對修煉的重視,只要她有疑問,無論時間多晚,他從來都是當場解答,從不會放在明日。
這不是他的行事風格。
這個幻境中的其他人都沒有什麽變化,唯獨晏重霁不同,并且很是奇怪,與歲離記憶中的大師兄有太多不一樣的地方。
可歲離又能看出,他确實是晏重霁。
所以,他為何會有這種匪夷所思的變化?
或許破鏡的關鍵便在晏重霁身上。
既然找到了突破口,歲離便也沒有那麽着急了。她再次深深看了一眼關緊的房門,揚聲道:“大師兄,那我先回去了,明日再來。你好好休息。”
說罷,她這才轉身離開。
只是歲離沒有看到,在她轉過身的瞬間,緊閉的房門忽地開了一條不易察覺的細縫。
不過這條細縫只維持了瞬間,便忽然又砰然一聲關上了。
“大師兄?”
聽到這聲響,歲離回頭看去,看到的依然是緊閉的房門。她想了想,又高高喚了一聲。
“……無事。”
半晌,房間裏才傳來了男人熟悉的清冽聲音,“你走吧。”語調很是冷漠。
“哦……那我走了。”
歲離不想打草驚蛇,便也沒強行留下來,從善如流的離開了。這一次,身後再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屋裏,晏重霁忽地握緊了自己的手。
手心不知何時竟出了一層汗,粘膩滾燙,讓人心煩氣躁。他忽而又張開了手,垂眸看着空蕩蕩的手心,那裏似乎還殘存着那股細膩溫軟的觸感。
他不由自主的摩挲着自己的指腹,那裏的觸感更加分明。
不久前,他撞見了滄珩給歲離送吃食,看着兩人和諧親密的樣子,晏重霁沒有停留多久,很快便轉身離開了。
按理,他本應該直接出去,讓滄珩離開的。
畢竟這還在歲離的修煉時間,既然未下課,他便有絕對的權利。況且,他還從廚房帶了不少吃的過來。
但不知為什麽,看到兩人那般相和的模樣,晏重霁忽然有些心煩。
他回了自己的院落,進了房間,盤腿坐在蒲團上開始修煉。
然而他沒有入定,而是睡着了。
他甚至做了一個夢。
……夢。
他夢到了不久前歲離向他“表白”的場景,只是夢到了一半,卻與現實不同了。
鼻翼間似乎還能聞到那股熟悉的清香,懷裏似乎還有着那具溫軟的身體……
幾息後,晏重霁忽然反應了過來,意識到自己剛才在做什麽,指腹摩挲的動作戛然而止,雙拳驟然握緊。
他的臉色倏然僵住。
一滴細微的水珠忽地落在了地上,發出了一聲極其輕微的細響。
若是凡人,自然會忽略。
可此刻,那聲細響在安靜的房間裏顯得尤其安靜。
身為上神,晏重霁自然聽得清清楚楚。
他垂頭,看見了自己濕潤的發尾,那水珠便是從那裏滴下的。這真是一件可笑的事情,堂堂上神竟然在聽到那聲推門聲時生了慌張。
晏重霁其實一直在房間裏。
他沒有入定,而是做了一個夢。最後,竟然還因夢被驚醒——在那股溫軟徹底落入他懷中的時候,晏重霁醒了過來。
夢醒了,胸中的燥意卻越演越烈。
晏重霁忽然覺得有些熱。
于他來說,這其實是不可能的反應。以他的神力修為,寒暑不侵,所以怎麽會覺得熱?
可事實是,他很熱。
熱到心煩意亂,熱到……甚至需要用冰水來澆滅這股突如其來的燥意。
為什麽?
正如為什麽在歲離過來時,他竟有一瞬間想要避開她。
他揮手一掃,從廚房帶來的吃食便擺滿了桌子。食物的香氣瞬間充滿了房間,尤其是靈雞腿。
可它再香,也香不過食神親手所做的佳肴。
晏重霁看着這一桌的食物,忽然伸手一揮,所有的東西在瞬間化為了飛灰,淹沒在了空氣中。
漫長的沉默後,他忽然站了起來,目光沉沉的出了門。
此時天色已黑了,正在整理院子的童子只恍然看見了一道白影飛快閃過,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只以為自己眼花了,否則怎麽會在這時看見大師兄呢?
昆侖山的弟子都知道,大師兄的作息極為規律,須知往常這個時候,大師兄早就入定修煉了。
“所以,定是我眼花了吧。”童子搖搖頭,自言自語,“而且那還是向廚房的方向,大師兄更不可能去了。”
夜色如水,那道白影轉瞬間便落在了廚房門前。
此時,大家都去休息了,廚房裏黑暗一片,沒有任何人在。
那白影在原地停了一會兒,這才推門走了進去。
廚房裏擺滿了各種各樣的食材,因着有仙法加持,所以廚房裏的食材可以維持很久的新鮮度。
晏重霁看了許久,半晌,朝着一只靈雞走了過去。
“咦,我昨日放在這裏的靈雞呢?怎麽不見了?”翌日一早,夥房的人忽然疑惑地叫了起來,“還有調料,似乎也少了一些。你們誰用了嗎?”
“沒有啊,我用它幹嘛。”
“我也沒有,昨晚我早就回去修煉了。”
“沒有……”
大家紛紛搖頭,表明自己不知道。
“那就奇了怪了,大家都沒有用,怎麽東西變少了?靈雞還可以說是自己跑了,這些調料呢?它們又沒有長腿。”
“你記錯了吧,我瞅着也沒有少啊。”
“是啊,和昨天沒什麽區別吧。”
大家都這麽說,弄得那最先覺得不對勁的人也忍不住開始質疑自己,“莫不是我真的記錯了?”
不過這只是一點小插曲,夥房裏也沒有少什麽重要東西,所以大家很快便把這事忘在了一邊,開始忙碌了起來。
因為有了準備,所以當再次感受到那股禁锢時,歲離心裏還算鎮定平靜。這一次,她到了劍堂。
歲離看着天色,是卯時,正是晏重霁規定的修煉時間。天色還未大亮,只有微弱的晨曦隐隐冒了出來。
“好吃嗎?”
耳邊傳來了熟悉的聲音,歲離轉頭,看見了站在她旁邊的晏重霁。
随着他的話音落下,一股香氣飄進了她的鼻間。
“好吃!”
她聽見自己這般說,開心的咬了一口手上的東西。
歲離定睛一看,這才發現自己手中竟拿着一只烤的焦香四溢的……靈雞腿?
作者有話說:
大家應該都看懂了哇?阿離與石頭一起進了幻情花,然後阿離還進了石頭的幻中夢,所以發展與阿離記憶不一樣。日有若思夜有若夢,所以夢是什麽呢?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