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燭下,晚風在窗外吹蕩。
從青鸾谷回來,已是夜深,白慕秋在緊閉的書房內,呆坐在案桌前,往日那般冷漠無情的雙眸此刻再也遮不住不了絕望的情緒。
屋裏很靜,可是沉默是無法掩飾那種悲傷。
哪怕今日希望和絕望都在他面前,哪怕憤怒和悲傷,他也不敢喜怒于色,甚至不能痛痛快快的做一回完整的人。啪——一件精美的瓷器,砸在了地上,碎的四分五裂。
如人前,他是東廠提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不能哭、不能悲傷、甚至連大笑都不能允許。
如人後,他只是一個可憐的宦官的而已,一個皇室的奴仆。
每當觸擁着惜福的身體,身上、心上卻是觸目驚心的一道傷口。
“我只想不造殺戮拿回這樣的東西……”
白慕秋閉着眼,手腳顫抖着,仿佛是在和空氣說着話,“那樣….幹幹淨淨的…..挺好啊。”
“可…..為什麽不給我?”
此時,他又像是在反問着自己,語氣忽然停頓下來,猛的一拳砸在自己腦袋,撕心裂肺的大吼:“——說啊,為什麽不給我!我只想幹幹淨淨的拿回我的東西,為什麽要給我添堵啊!”
呯——
呯——
一拳、一拳砸在自己的頭上,一條條血線順着額角流淌下來,白色的發絲染成了紅色,轟然一下,身前的案桌斷成了兩截,木屑紛飛,白慕秋紅着眼,頭發淩亂如同瘋子一般,擊打着自己。
“你們一個個都想讓本督永遠是閹人……想看本督的笑話……”白慕秋眼神仿徨不安,指着空無一人的角落,時而猙獰的笑着,時而恐懼的哀叫。“本督就想幹幹淨淨的當一回人啊…..那兩個人為什麽要從中作梗?那個神醫什麽不寫完再死啊——”
他頹然一坐,做在一片狼藉上,粘稠的血液沾着銀絲耷拉着,氣喘籲籲的呢喃着,“還有那個沈壽……沒用的東西…沒用的東西….”
外面,聽到動靜的侍衛沖了進來。
“滾出去——”
白慕秋顫顫巍巍起身,歇斯底裏的怒吼,随即合上眼簾,走動幾步坐回到椅上,垂下頭。那聲音凄苦、孤獨無助的夜晚的上空徘徊,就像黑夜中受傷的野獸,躲在陰影裏舔1食傷口,記憶中那個曾經自己的樣貌越來越模糊,記憶中那妻兒、母親的樣貌也模糊了,或許将來不久,就完全忘記,完完全全忘記自己還有這麽一段記憶,忘記在時空盡頭有個叫白慕秋的人。
忽地,他擡起頭,盯向漆黑的前面,猙獰的笑着,“系統…..如果有一天,我突然死了……你會不會也要消失?”
“…….”腦海中并未有任何聲響傳來。
“吓到了?”
“為什麽不說話啊”
“你倒是說話啊——”
“我草你嗎的!”
白慕秋舉起一掌瘋狂的蓋在自己額頭上。
“——會。”忽然腦海響了一聲。
手掌幾乎快要擦着頭皮時,停了下來。白慕秋捂着眼眶瘋狂的大笑,遮擋下,眼角浸着濕潤,眼淚卻是滾落不下來。
“你不是想要因果點嗎?”
白慕秋乏起駭人的冷笑,眼珠子紅的幾乎要滴血,聲音如同魔鬼的口吻:“——我會成全你的,等着。”
…….
門外,腳步聲響起。
吱嘎一聲,書房的門推開,一顆小腦袋朝裏面望了望,看到白慕秋時,弱弱叫了一聲:“相公?”
黑暗中,白慕秋嗯了一聲。
惜福這才小心進來,看到地上一片狼藉,她走過去看到那人披頭散發的模樣,急道:“血….相公你流血了,惜福….給你擦…”
“別說話。”
白慕秋聲音有些哽咽,淡漠。
可,傻姑娘依舊着急的找東西為他擦頭上的血跡,随後,她的手摸到他的臉頰時,摸到濕濕的淚痕,“相公….你哭了。”
“相公啊….你為什麽哭啊….”
惜福忽然靠過去,将白慕秋的臉按在自己的胸前,小手摩挲着他的臉,輕柔的說:”….以前…惜福記得……小時候惜福很傷心….那時娘還在….她就這樣摸着惜福….講故事….後來惜福就不傷心了的….惜福不知道相公為什麽傷心….但春蘭他們,還有小曹曹、小田田都好像…很害怕你。”
“那惜福怕相公嗎?”白慕秋感受着指尖帶來的溫柔,下意識的問道。
惜福傻傻的笑了一下,搖搖頭,幹脆的說道:“不怕!因為你是相公啊…..”
“那要是相公殺了許多人…..你還喜歡相公嗎?”
傻姑娘翹着嘴想了一下,笑嘻嘻道:“喜歡啊….你是惜福的相公…..永遠不會變的。”
“傻姑娘…..”
白慕秋正了正身子,坐端。他伸手掐了一下她的小臉,忽然笑了,“你永遠是我白寧的妻子,也永遠不會變的。”
“我們重新活一次——”
白慕秋深深吸一口氣,吐出,伸出将惜福摟在懷裏,“傻姑娘…..你好,我叫白寧。”
…….
次日清晨到來,一輛輛馬車集合在府衙門口。
頭上纏着繃帶的白寧,一臉冰霜冷漠的上了車辇,他背後跪着知府沈壽,一張羅列了各項貪墨罪狀的緝捕行書扔在對方臉上,白寧看他最後一眼,揮揮手,“撤職查辦,罪夠的着就殺了吧。”
随後,又對曹少欽二人道:“北上南平縣,那裏鬧的夠久了,場子就從那裏找回來吧。”
“那些神風火炮…..”
白寧放下車簾,聲音傳來,“就留在杭州,估計要不了多久,它們會給方臘送上一份大禮。這次本督要玩一次大的。”
然後,一支隊伍離開,這段時間裏,南平那邊,綠林聚盟,誘餌、大魚、收網逐漸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