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未央你想開些,不過是失去一個人罷了,你生的怎麽美,還怕找不到如意郎君?”綠衣女子不搭調的安慰着,手中拿着一個藥碗,看樣子是準備灌她藥的。
白衣女子依舊是冷冷的看着綠衣女子,不言不語。
“你不讓我裹傷就算了,藥你總得喝吧?”綠衣女子無奈道,看着白衣女子冷冷的眼眸,不由心驚。
“生命,她不喝就算了,反正不會死。”在一旁的黑衣男子聲音冷然道。
“唉唉,毀滅你這麽說太不仁道了,我們天道和神祗多多少少有些幹系,未央又是祖龍心上人,我們怎能如此怠慢?”生命天道微微笑道。
“反正祖龍也是将死之人,她不過是個讓他死的籌碼而已。”毀滅一語道破,聲音了冷靜淡然。
“他不會死的,他是祖龍,實力滔天,況且,他答應過我,會執着我的手,在不斷變遷的冥冥命運中,絕不放手。”白衣女子,即為夕顏葬,她忽然道,聲音淡漠卻堅定。
毀滅只是淡淡掃視一眼,不言不語。
忽然,囚籠一陣搖晃,時空法則皲裂,天命毀滅對視一眼,皆是從各自眼中看到了震驚,祖龍來的真快。
“作為天道,我委實不知這情究竟有什麽好的,令如此多人陷入網中不願自拔。”生命嘆道,“主人如此,伏羲如此,祖龍如此,陽也如此。”他們這些神,天道看似一出身便擁有修仙者終其一生都無法達到的無上靈力,但是,他們不如那些修仙者,因為,他們不是生靈。凡人的感情,卻是足夠他們琢磨的。
此時,囚籠外面,缪飔冷冷看着負手立在扶疏柳木間的人,問道:“葬在哪裏?”
那人轉頭,微微一笑,道:“她自然是好好的,只是可惜,你怕是再也無法見到她了呢。”
“放了葬,條件,天命爾說便是。”缪飔也不拐彎抹角,直白道。
“呵呵,真是直白,可是,我若是說要奪舍你呢,你也答應麽?”天命笑道,心中卻是有些忐忑,若是缪飔一意孤行殺了他,那麽他也沒法,他在賭,賭夕顏葬在缪飔心中是否比性命重要。
他不是沒想到直接利用伏羲的真靈來奪舍女娲,可是他的意識方才流露一點,她卻是很直白了斷的道:“你若是想要奪舍我,我就只好對不住伏羲了。”
所以,現在也只有祖龍這個突破口了,若是不加以奪舍靈力修為更為精純的神祗,他很可能潰散,他不在意六界生靈的死活,但他要活下去。
神祗和天道是天命手中的工具,可用亦是可抛,而天命又何嘗不是混沌手中的工具,甚至可言是傀儡。這個世上根本就沒有自有的人,每個人背後都有一條線的約束,在線的盡頭有一雙手如同操控傀儡一般操控着系着線的人,而在他得意之時,卻不知自己背後也有一條線,也有一雙手控制着自己。因緣,報應,輪回,宿命都像是一個圈,每個人都在這個圈裏面,沒有誰可以逃脫,也不會因為缺少了誰就無法運行。
誰人,都是若此,只是有的人知道自己為何而活着,而有些人只是為活着而活着。
拔舌地獄、剪刀地獄、鐵樹地獄、孽鏡地獄、蒸籠地獄、銅柱地獄、刀山地獄、冰山地獄、油鍋地獄、牛坑地獄、石壓地獄、舂臼地獄、血池地獄、枉死地獄、磔刑地獄、火山地獄、石磨地獄、刀鋸地獄、阿鼻地獄、八寒地獄、孤獨地獄、無間地獄、三途忘川、奈何、紅塵紫陌、五蘊、六道輪回、六根六塵六識、八識、人生八苦、十二因緣、十八界、這些數也數不清的苦厄,這些害得人世聚散無常,甚至讓人無法掌握自己生死,聚合,宿命的苦厄,究竟有何意義?人身難倒就是為了受苦而活,為了下一次輪回的苦難而死?掌握他人生死,宿命難倒感到愉悅麽?這些駭人聽聞,連字寫下來都是一大片的苦難,究竟有何意義?
佛說,五蘊皆空能渡一切苦厄,可是連蓮花山打坐的三清道人的笑顏,也是如此空洞,有的只是活着的不知所以然。
縱使是天命自己也不明了,究竟活着的意義是什麽?擺渡紅塵,究竟有何可以依靠的,奈何橋上輪回的路途那麽漫長,究竟何時才是盡頭?何處是始?何處是歸?何謂淡然?何謂癡念?
三十三天,離恨天最高。四百四病。相思病最苦。這十二因緣的八因緣,人生八苦的愛別離,莫不成就鑄就了這字字血,生生泣的扶搖九重之上的離恨天?
看着天命有些茫然的神色,缪飔冷笑道:“莫不成堂堂天命也陷入五蘊皆熾的劫數,在想自己為何而存在?”
天命散渙的神色收回了一些,他看着缪飔,全然忘了他是在賭,冷冷道:“你管不着,你究竟答不答應?”
“答應。”缪飔回答的很淡然,全然沒有一絲猶豫。
天命反而愣了一瞬,問道:“放棄這無上修為,生命,就只為了救一個凡人?你舍得?”
“若是說有什麽舍不得的,就是以後再也無法履行答應她的諾言了吧?”缪飔淡淡道,卻心疼如絞割,自從他們當時斷了紅繩起,他們終歸是無緣,縱使心中癡念換得百世殘緣又如何?終歸是水中月鏡中花,浮華夢一場散盡,只好一載赴黃粱。
他不能再守着她了,無法給她畫眉、梳髻了,再也無法執着她的手陪她閱遍天下奇景了,無法看着細水長流、月圓月缺、雲卷雲舒了,“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誓言,究竟變成了“于嗟闊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的結局,這一切,怕是因為他無能吧?
但他不悔邂逅這一場因緣,只因他找到了這個自己心中想要守護之人,若是可以,他只願記住他的容顏,永世不忘。
然而,當這些念頭閃過腦海,他卻是覺得一片暈眩。
他知曉,自己的真靈已然在擴散,不久,他就會散入塵世間,永遠無法見到他心心念的葬了。
當眼前徹底一片黑暗時候,腦海裏閃過的是和她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有的人說,一個人在死的時候,一生之中的一切都會如同走馬觀花一般閃過腦海,可他的記憶裏面只有和她在一起的事情,太多,卻舍不得遺忘一絲。
煙雨中眼底澄澈的她,孤雪下唯美淡然的她,只有拇指大小時可愛的她,蝴蝶灘中妖嬈的她,起舞時風華絕代的她,熟睡時人畜無害的她,夕顏下多愁善感的她……
那麽多記憶,都宛如昨日之事般印在他心頭,她的容顏被刻在他腦海,從未因為時間的潮流而沖淡半分。
又是一次生離死別呵,上次是寧谧想要殺死自己,這一次是被天命奪舍,可沒有下一次了,她應該會很平穩的活着了,再也不必承受着這般苦楚了,或許有朝一日她想起來,只是淡淡一笑,道是少年時的一場瘋狂浮夢罷?
“唉,癡兒。”縱使是看管了浮生變換的天命也不由嘆道,擺渡紅塵又有誰可以牽手的,這輪回的路,究竟何時才是盡頭?
陽一直在一盤看着,微微嘆氣,似是想勸什麽,卻終究是沒說,看着自己主人真靈散去。
天命看着陽紫眸之中複雜的神色,那不該是道義應當有的感情,他卻是沒有多再度鎮壓陽的感情,他伸出手來,點着陽額頭,喃喃道:“你和祖龍都是癡情種啊,可惜這個人太耀眼了,到了這個世界不容許的程度了。”
陽微微一怔,卻沒有躲開,天命創造自己,他有着直接掌控自己生死的權利,自己多也無處可躲。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這個世間,縱使自己再怎麽逃,終究也逃不脫宿命兩字,方才想起一點記憶,就又要恢複那無盡的茫然之中了。
“蕭逸,去找天籁吧,她在青山湖等你去看桃花很久了。”天命喃喃道,竟然就這樣放棄了天道這一大助力。
陽一怔,看着天命,完沒有料到他會這麽說,反應過來後作揖道謝道:“多謝。”
“謝?哈!這世間恨我的人不知多少,你倒是給我道謝。”天命嘲諷的笑道。
“若不是主人天賦太高,若不是你快要潰散,若不是混沌控制着你,你是不會奪舍主人的。”陽淡淡道。
“可世上沒有什麽如果,而且還是三個。”天命苦笑道,其實只要最後一個“如果”就夠了,反正他對于活着也沒有什麽熱心。
陽和祖龍好歹有自己想要守護之人,他們起碼還知曉感情,而他這般生不如死的活着,究竟又有什麽意識?
“再會。”陽,或者說蕭逸淡淡道,靈力變換間身形漸漸散去。
那個人還在青山湖等着他,等着他去看桃花,她會嬌嗔,“蕭郎去長安這麽久,現在才想起回來,你看,桃花都落盡了呢,那還有花可賞?”或許,會直接撲上來咬他怪他去了這麽久,或許一見面就投入他懷中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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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舌地獄……後面十八個依次是十八層地獄的名字。三途忘川……這些術語不加解釋,自己去收。
三十三天……出自辛棄疾的賀新郎。一載赴黃粱出自紅樓夢。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出自老子。
對了,臨安古城現在還在,依舊名為臨安,青山湖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