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炎洛微微思襯,轉身朝千伊的房間走去。
推開沉重的紫檀木門,房內沉香的味道撲面而來,香爐旁的煙飄渺不定。
房內沒有點燃蠟燭,但楚炎洛能隐隐看見重重幔帳後熟睡的人。
來到榻邊楚炎洛掀開千伊頭上的被子。
似是察覺了來人,千伊睜開毫無焦距的眼眸,看着楚炎洛。
楚炎洛屈指一彈,燭焰昏黃,隐隐看得清千伊傾世的容顏。
“千伊,今日有故人來找我。”楚炎洛道,明知千伊聽不見,卻和以往一樣。
千伊不言,眼眸不知看着何處。
“他警告我若是再對雨寧谧下殺手,他必定不會善罷甘休,其實我也不甚在意,因為,我要殺的人,是他。”他不疾不徐道:“千伊,他還說若是有朝一日我能殺他,那麽,他的頭顱任由我來取,呵,是傷情傷傻了吧。”
千伊嬌軀微抖,不知是因為冷還是心中情緒湧起。
“千伊。”他道,扳過千伊的臉,正視着她毫無焦距的眼眸。一字一句道:“遲早,我會殺了缪飔。”
窗外一聲驚雷落下,随之是傾盆大雨。
楚炎洛微微嘆氣,千伊心底還是在意着缪飔的吧,不然她神魂重創時聽到這個名字為何會有反應?
不過,無論千伊得知此事後什麽反應,缪飔這個人他必須要殺了他。
只是他卻不知這個傀儡般的人在想什麽。
一處山谷,護花鈴正在打坐,白衣男子來到她身旁,道:“護花鈴,近些日靈力恢複的如何了?”
護花鈴聞言睜開眼眸,淡笑道:“還算好,那個道士的法力不錯。炎天你靈力恢複的如何?”言下竟有贊嘆那個傷了她的道士之意。
“差不多了,對不起,拖你後腿了。”楚炎天歉意道。
護花鈴只是淡淡一笑而過,看着楚炎天歉意的表情微微有些怔住,楚炎天是傀儡,他又是怎麽看這個世界,又是怎麽看她的?
“對了,什麽時候恢複我記憶?”楚炎天淡笑道。
護花鈴臉色微變,很快整理好眼眸之中的神色,道:“不知。”
楚炎天聽出了護花鈴微微的不悅,心中有些不解,依舊淡笑道:“既然這樣,那麽就只好再游一遍六界了。”
護花鈴微微抿唇,楚炎天的記憶是她尋到他的傀儡符文之後删除的,她只想和他在這個寧靜的山谷隐居,只是楚炎天對于那段記憶很是執着,不知問了她多少遍何時能恢複記憶。
每一次她都是模糊的一蓋而過,只是還是很妒忌雨寧谧,明明都轉世成夕顏葬了還是念念不忘。
這個并非生靈的傀儡心中究竟在想什麽她一直是不知。
墨淵隐居的山谷,夕顏葬在閣樓裏看着蘇慕給她的白玉流蘇微微有些愣神。
蘇慕怎會這麽好心,她對自己雖然比之墨淵對自己要好但也是淡漠若冰雪的。
她拿起白玉流蘇,微微有些猶豫,還是簪在鬓邊,梳妝鏡中的女童雖然眉目稚嫩,但依舊不失傾世之姿,可以想見長大之後定然是個傾國傾城的美人。
想起以前的同伴賢的打趣,不由臉龐有些泛紅。
夕顏葬望着窗外的夜空,泠泠皓月散發着冷清的月光,恍若積水一般澄澈,她不由思緒偏遠,想起以前這樣的月夜賢總是會和她在樓頂上遙望夜空,給她講故事。
童年的破爛小村莊裏的記憶太多,她前世似是有些淵源,從一出生她就有了意識。
“給這女孩取個名字吧。”穩婆對榻上的女子道。
“叫葬吧。”榻上的女子虛弱道。
“葬,潇葬麽。這個名字太…”穩婆有些躊躇道。
“姓潇?”女子有些諷刺道:“他負我如此之深跟他姓?”
穩婆一愣,道:“莫不成姓夕顏?”
女子淡淡一笑,笑的蒼涼無力。
這時她知道她這一生的生母的身份定然不簡單,而且她也知道,這世的生父姓潇,生母姓夕顏。
除此之外,她什麽都不知了。
母親看見她就厭惡,道:“滾,長的和他一個樣。”
村裏的人也是在遠遠的地方厭惡的看着她。
“滾,你這個肮髒的人!”他們總是這樣道,随之就是臭雞蛋什麽的。
她不知自己為何肮髒,只知道,她必須逃,逃離這個地方。
她常常在菩提樹下,這顆和佛同名的樹不知看過她哭過多少次,她覺得這個無人的清靜之地讓她安心。
直到那個朦胧的雨天,她遇見了他。
“吶,你為何哭?”一個稚嫩的聲音道,随之是一雙溫和的手扶起她。
夕顏葬一怔,忙逃開,看着這個打着油紙傘的男孩。
“不要淋雨了,會染上風寒的。”他道,稚氣的聲音卻是說不出的暖意。
她愣愣的看着這個唯一沒用對她惡語相向的男孩,不知怎麽說。
男孩把她扶起,道:“為何要哭?”
“他們都讨厭我,你也是的吧?”她有些忐忑的看着男孩,問道。
“你真是奇怪,我為什麽要讨厭你?”他歪着頭不解問道。
夕顏葬看着村莊裏忙碌着務農的人,道:“他們都讨厭我,但,但我不知緣由。”
男孩撓頭,忽的想起了什麽,道:“我聽大人們說,村莊裏住着一個什勞子婊子,是說的你麽?”他不知婊子是什麽,只知被大人們說唾棄,厭惡。
夕顏葬自然也是什麽都不知,她茫然的搖頭。
男孩見狀也不多說什麽,從袖中取出一個手帕包着的什麽,道:“這是我鄰居從城裏帶來的糖衣人。”他打開手帕取出一個女童模樣的糖人給她,道:“給你。”
夕顏葬沒有接,沒有如同孩童的好奇,只是道:“你我根本不認識。”
“我姓百裏,名賢,賢明的那個賢。你叫什麽?”他忽然問了一句與夕顏葬的話毫不相關的問題。
“夕顏葬。”她愣了片刻,道。
“這不就認識了麽?”他反問道,明眸裏滿是笑意。
這也算?夕顏葬默然,忽然百裏賢把糖人遞在她嘴邊,絲絲縷縷的甜味讓她心頓時有絲悸動,從未嘗過這種味道,和她以往嘗過的味道截然不同,心中也是暖暖的,從未有人這樣對自己,像是冬季的暖陽。
淚忽然從她眼眶中流出。
“不好吃麽?怎麽哭了?”百裏賢忙道,用袖子為她拭去眼淚,動作慌張。
“沒,很好吃,只是從未有人對我這麽好。”她道,接過糖人。
“那為何要哭?應該笑的。”百裏賢拭幹眼淚,問道。
夕顏葬微微勾起嘴角,稚嫩卻不失傾世的臉蛋出現了這世第一絲笑意,她默默喚道:“賢。”這個名字是她在這個冰冷的世上唯一的寄托了吧?
“顏葬我帶你去一個好玩的地方。”百裏賢對夕顏葬道。
夕顏葬微微一愣,道:“我複姓夕顏,不是姓夕。”
“随便了。”百裏賢揮手,牽着夕顏葬的手朝村莊外走去。
雖然她智商比之同齡人要高,但終究是小孩子的心智,也沒想太多就跟了過去。
和賢在一起的記憶都是很美好的,只是她奇異的眼眸使她能清清楚楚看清賢身旁的重重怨氣。他的前世也定然不簡單。
所以在和賢在一起她都會時不時看着他身旁的怨氣,她知道,這些怨氣一旦觸碰到時機就會發動,群起而攻之。
她害怕,這些怨氣會吞噬了她唯一的陽光,她也不解,像賢這樣溫和的人前世怎會積累如此之深的怨氣?
可這些怨氣終究是不肯罷手的,在那次他的噩夢中誘發了百裏賢的心魔。
記得那時百裏賢總是做噩夢,那時她母親也有些瘋癫,于是她便跑去百裏賢家裏住。
她這才知道,百裏賢早就沒了雙親,只是憑着雙親留下的財物活着。
原來素來溫和的百裏賢還有這段過往,她問起時,百裏賢望着天上泠月發呆,說雙親是被人害死的,卻不知緣由,似是他們招惹了什麽門派被殺,那時母親帶着他逃跑,身受重傷卻把他帶到了這個小村莊,那時的他看着滿身是血的母親,不敢想象這麽羸弱的母親是怎麽帶他逃跑的。
百裏賢只是淡淡的揮手打斷這個話題,道:“入夜了,睡覺去吧。”
夜,夕顏葬無法入睡,一直看着窗外的泠月,今日的月光格外蒼白。
忽然寂靜的房中一身輕響,“吱呀”的聲音仿佛什麽推門而入似的,但又沒有腳步聲,風呼呼的吹着,只覺背後一片寒冷。
不是百裏賢,他定然不會這樣悄無聲息進來,可是這裏又沒有別人了,是誰會來她房中?
難倒是,鬼?
縱使這片大陸修仙者,人,魔共存,但是在這樣破舊的小村莊要見到修仙者以及魔什麽的可以說可能性小的可憐。
思到此處,饒是從小見慣了靈異現象的夕顏葬也不由打了冷顫。
夕顏葬一個激靈頓時坐立而起,但見微開的房門幽黑縫裂之間似是有什麽湧動着。
夕顏葬掐了一下自己皓腕,痛楚頓時讓天靈臺清醒了不少。
房門的縫裂越來越大,像是有誰在門外推門似的。
就在夕顏葬随時準備面對門外的鬼時。百裏賢的聲音徒然響起,很是焦急,“顏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