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
鬧劇結束。
王唯一眼睛發亮。
殷長衍順着她的目光打量自己,半晌,“你在瞧什麽。”
“你考上啦?!我就知道你一定手到擒來。”王唯一邊說邊樂,“明炎宗把你叫過去做什麽?一走就是一天。”
“有一個加試,我通過了。算考上吧。”
殷長衍向來少話,王唯一不問,他也沒興趣說。
取出腰間的路觀圖遞給王唯一。
“明炎宗的路觀圖?!哇,我們要搬家到明炎宗了!!太好了,不用繼續出房租。”
“你還沒打開,就認出這是路觀圖。”殷長衍突然開口,一雙黑沉眸子極為平靜。
诶呀,看得還挺細致。
“說誰無知呢。鎮子上有個大哥哥考上明炎宗,那時候我就見過路觀圖,比你早三、五年好吧。”王唯一邊拆路觀圖邊仰起脖子裝兩分倨傲,如果能分到臨江邊上就好了,房子大一些,還能包攬江邊的小魚小蝦開小竈。
好耶,路觀圖圈出的房子挨着臨江。
“一天沒吃東西,餓了吧,我都做好飯了。”王唯一笑出聲,推着殷長衍往家走。
殷長衍步子快了一些。
王唯一備了三個菜,松仁玉米,幹炸肉段,白菜炖豆腐。“菜洗好、切好放入盤子,只等下鍋。你先去院子裏坐着,喝點兒熱水。”
黑煙囪上飄出一條粗壯的灰色煙,沒一會兒,廚房跟着響起鍋、鏟碰撞聲。
院子裏,一條巴掌大的小魚在盆裏游着。勁兒不小,“咚”“咚”地撞盆壁。
剛才它就靠這身勁兒吓得女人揪着裙擺束手無策,撿回一條命。
哼,怕了吧。
殷長衍咽下最後一口茶,視線移到魚身上,邊挽衣袖邊走過去。
淺淺的腥味兒飄在鼻間。
王唯一炒好最後一個菜,裝盤。
殷長衍進了廚房,她頭也不回道,“去收拾桌子,拿碗筷。鍋裏蒸了饅頭,再過一會兒就能吃。你提魚做什麽?”
他不是不碰葷腥麽。
“敲暈,煮魚片粥。”肉片粥和魚片粥,應該差不多。
王唯一嘴角直朝耳根咧,很有眼色地騰開地方。
門後櫥櫃裏有筷筒,抽出一雙筷子,他第一次搞很可能不知道怎麽做。王唯一叮囑,“先刮魚鱗,筷子從魚嘴裏送進去,插到底再轉兩圈,裏面的東西就能取幹淨。”
殷長衍把魚放在案板上,取下一并小刀刮幹淨鱗片,對着肚子剖開。
她說這話的時候,他手在魚肚裏握住內髒。剛死,還是溫熱的。
殷長衍目光從筷子上移開,“太麻煩了。”
利落扯出內髒,丢到一旁。舀一瓢清水将魚沖洗幹淨。
取下一柄小刀,刀刃微斜貼着魚骨一劃,骨肉利落分開。再将魚肉切成薄如蟬翼的片兒,整齊地堆在盤子裏。
王唯一握着筷子僵在原地,好一會兒才回神。
廚房一下子就靜下來。
沒話找話,“這一手好刀工是怎麽練出來的,真漂亮。”
“唔,熟能生巧吧。”
……你一個不碰葷腥兒的人拿什麽熟能生巧?
鍋裏水燒開,殷長衍把清洗好的米放進去。等粥煮得差不多再下肉片兒。
端起三個菜去院子,“拿碗筷吃飯。”
“這就來。”
院子裏有木桌,配了兩把椅子。有客人來拜訪時,就邀客人一起品茗吃點心。
殷長衍環視四周,“缺了把椅子。”
王唯一拖了個高凳子,“我坐凳子舒服。”
椅子讓她給劈了當柴燒。
一看見椅子,就回想起她跨坐在他腿上颠了一宿。
嘶,簡直沒臉見人。
快住腦,別想一些不合時宜令人面紅耳赤的東西。
“吃飯吃飯,我炒的菜可香了。”王唯一把松仁玉米和白菜炖豆腐往殷長衍面前推,大口吃幹炸肉段。
殷長衍吃飯安靜慣了。放下筷子,“那是什麽?”
“幹炸蘑菇。”
“好吃不?”
王唯一吞了一大口,“不好吃。”
“我能嘗一嘗嗎?”
“……裹了雞蛋液炸的,你吃不成。”
殷長衍筷子一頓,夾起豆腐慢慢吃了起來。
大掌骨節分明,同樣的筷子在他手裏顯得又短又小。
要不是它死死地扣緊她的肩膀往下壓,她都不知道被颠出去多少次。
……快住腦!!
一口肉堵在喉嚨裏下不去,王唯一咳嗽得耳根發紅。
殷長衍放下筷子,一手笨拙地拍了拍她的背。顯然,他也知道這樣沒用。
起身道,“粥熬得差不多了,我去看一看。”
摻了姜絲的白米粥在鍋裏翻滾沸騰,已經煮開。放魚片大火燒個幾秒就可以出鍋。
給粥鋪一層魚片蓋好鍋蓋,殷長衍蹲在竈臺前往竈膛裏添柴。
嗯?柴看着有點兒眼熟。
是椅子。
椅子腿部分有一道蜿蜒往下的痕跡,底部留着半截銅錢大小的精,斑。
殷長衍側頭。
她每吃一口幹炸肉段就享受般地長舒一口氣。凳子過于高,挨不着地的腿快樂地晃來晃去。
柔軟的布料被帶起一截,偶爾露出纖細的腳腕。
她吃不下那麽多,溢出來。也許先順着小腿,然後經過這塊粉色的腳腕,在地面滴答成一灘水漬。
桌子腿在竈膛裏被火苗吞噬,每隔一會兒發出“哔波”響聲。
魚片粥端在桌子上。
王唯一舀了一大勺,滿足地眯起眼睛,“魚片沒有肉片嫩,卻也是滿口鹹香。”
“火候大了些,我重新熬一鍋。”
王唯一按住殷長衍,從他手裏奪回粥,“我又沒怪你。你這逆來順受的性子要改一改,坐下一起喝。诶呀,你不吃肉,那這鍋都是我的。”
王唯一心裏藏了一件事,想了想還是坦白好一些。
“我口味變了,這幾日就喜歡酸澀的青桃。聽說懷孕的女人會變口味。我是不是有了?”
殷長衍愣了一下,向來沉寂無波的眸子裏起了一絲漣漪。
很快恢複如常。
“我們成親還不滿一個月。按新婚那天懷上來算,至少得等下個月才有反應。”
“可我現在開始吃青桃了。”
“ ……也許因為家裏只剩青桃。”
聽起來很有道理。
王唯一特別高興,風卷殘雲,刮幹淨鍋裏最後一口粥,“我們什麽時候搬家?我找時間跟小晴、季川流道別。”
殷長衍沉吟片刻,“後天吧。”
“行,我現在去收拾東西。”
明炎宗臨江離這裏有一段距離,大部分家當能處理的話就處理掉,等過去了再置辦新的。路上的吃食、淨水也得備一些。殷長衍衣服不要了,明炎宗會發宗服,質量、款式都是最高端的。
王唯一盤算着整理東西,殷長衍按住她。
“怎麽了?”
“找個大夫瞧一瞧。”上次他下了狠勁兒,有些後怕會撞壞。
王唯一反應過來他指的是“有孕”那事兒,“你不是說我吃多了?”
殷長衍手虛扶着王唯一的腰,步子比平常任何時候都慢一些。
“我說得不算,大夫才算。”
大夫把兩人趕出來,讓過一個月再來。
王唯一樂颠颠的逛街置辦東西。
殷長衍問藥徒,“今日是幾號?”
藥徒跨進去半個腳,翻了個白眼,“客人,您都問三遍了。今日是十八號。”
十八號。
下個月十八號過來看大夫。
殷長衍默念幾遍,似要把這幾個字刻在腦子裏。
王唯一、殷長衍用了一天收拾好行李。一些拿不動的直接送給院子主人。
院子主人樂得沾喜氣,大手一揮免了這幾天的房租,“這叫還喜。別拒絕,除非你們不想我家兒子沾到喜氣。”
王唯一只得作罷。買了好多時興果幹、堅果點心、書籍送個院子主人。兒子別提多開心啦。
明炎宗有一筆獎金,二十兩銀子。殷長衍把錢給王唯一。
王唯一在原來數額的基礎上又貼了五兩銀子還給小晴。
“殷長衍考上明炎宗,我現在不缺錢。你用錢的地方多,快收下。以後要是有人欺負你,來明炎宗臨江找我,我一定給你撐腰。”
從望春樓出去的錢向來沒有回來的時候,小晴就沒想過王唯一能還。
可不僅還了,還多出五兩。
擱在錢袋的五指收緊,小晴點點頭,“我曉得了。唯一,趙公子最近沒提過月事帶的事兒,殷長衍要是在明炎宗幹不下去,你就回來。”
“真的?好好好,我跟他說。”這趙公子怎麽想一出是一出?
湘兒翻了個白眼,實在是聽不下去,“小晴,殷長衍是高升。我還沒見過送別時一個勁兒咒人家垮臺的。”
“說的是說的是,瞧我這張嘴。你一定能跟着殷長衍過上好日子。”小晴頓了一下,罵罵咧咧,“你不去伺候雪娘,來我這兒做什麽?”
“原以為這裏有負心娘騙錢話本子,過來看熱鬧。害我白高興一場,走了。”湘兒擰着臀、蓮步輕移走開。
王唯一說,“湘兒本性仗義,關鍵時候靠得住。”
“我清楚,我就是看不慣她嘴賤那德行。”小晴說,“我不能去送你,祝你一路順遂。從此之後,我們各自安好,有緣再聚。”
“好,有緣再聚!”王唯一笑得特別燦爛。
季川流不在,說是半掌櫃帶着出遠門進修去。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也許不會再回來。
王唯一雖然遺憾,但也遙遙祝願。
王唯一、殷長衍租了一輛牛車。後天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兩人揮着鞭子,趕往明炎宗臨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