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依舊殺死了我—
夏季的夜晚總是悶熱, 即便有風吹過,也浸着燥意,使人徒增了許多煩悶。
愛麗絲躺在樹上卻并不覺得燥熱, 反而格外清涼, 似乎連風都溫柔了。
硬邦邦的樹枝仿佛鋪了層棉花, 軟綿綿的,躺在上面仿若躺在雲端。
小推車裏被裝滿了蜂蜜, 手邊松開了莓果。
愛麗絲心想, 這種被大自然偏愛的感覺真好。
就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
難道是因為這裏是她筆下的世界, 所以……在讨好她的嗎?
她優雅地吃了果子, 想着奇奇怪怪的事情,還想着要如何離開書中的世界——
忽然傳來淡淡的玫瑰香。
墨色染黑了郁郁蔥蔥的樹葉, 黑色的樹葉一片接一片,将這裏遮蔽的密不透風, 形成壓抑而陰沉的黑。
愛麗絲微微蹙眉。
已經完全可以肯定是怪物了。
而若有似無的猜測已經很清晰了——
祂在監視她!
這片樹林雖然不大, 但也絕對不小,愛麗絲每天都會換地方住,能夠如此迅速又精準的找到她……
只能是一直尾随她。
愛麗絲沉下臉色。
對這只怪物已經不止是反感,而且濃濃的厭惡。
怪物與怪物在一起不好嗎?
為什麽一定要找個人類呢?
樹枝已經變成了淤泥, 入目是一望無際的黑色沼澤, 地面刻下的全是怪物游走而留下的痕跡。
她的身邊留着亂七八糟的痕跡,就好像她被怪物圈在懷中一樣。
泥潭傳來窸窸窣窣的音色。
愛麗絲循着音色看過去。
撞上了怪物琥珀色的重瞳,祂身形似是僵了一下, 殘破但卻勉強能看出模樣的觸手微微遮住了巨大的眼睛,像是在害羞一般。
“……”
還是個純情的怪物。
愛麗絲柔聲問:“可以放我離開嗎?”
怪物琥珀色的重瞳驟然陰冷,凝視着她,咕咕哝哝:
“不……”
“我的……”
“不可以……”
愛麗絲眨眨眼:“可是, 我為什麽是你的?”
怪物陡然散發出磅礴的怒氣——
像是她背叛了她一樣。
簡直莫名其妙。
“我的。”
祂說:
“就是我的。”
愛麗絲心生煩躁,但又覺得自己打不過對方,索性保持沉默。
免得刺激到怪物。
腦海中卻浮現了一幀又一幀的畫面。
不可言說的。
臉紅心跳的。
羞澀而又獵奇的。
“我想玩這個。”
怪物忽然說。
愛麗絲:“……”
轉瞬意識到祂在說什麽。
臉色緋紅,呵斥祂:“不要看我的記憶。”
怪物語調冷冷:“哦。”
祂頓了下,又問。
“你想玩嗎?”
愛麗絲輕輕吸了一口氣,盡是令人迷醉的玫瑰幽香,堅定拒絕:“不想。”
怪物殘破的觸手在泥潭打轉,莫名透着些傷心與落寞。
祂正要再說些什麽時候,這裏忽然浮現出了刺眼光芒,怪物發出低沉而怪異的吼叫,說不出是痛苦還是其他的音調。
愛麗絲微微眯起眼,再睜開眼睛時,又是在森林裏。
樹下。
約瑟夫收了掌心的咒語,心想,好在這個怪物很弱,已經是快要死的了怪物,他還可以抵抗。
可即便如此,他也已經耗費了很大的力氣。
完全不敢想象,這若是一只正值壯年的怪物,該有多麽強大。
他擡眼望向愛麗絲:“你還好嗎?”
少女垂頭。
鉑金色的發絲也随之垂下,如絲綢般順滑,湛藍色的眼眸微微彎起,比樹上的海棠花還要嬌豔。
“我很好啊。”
少女邀請他:
“要上來玩嗎,約瑟夫?”
約瑟夫遲疑。
愛麗絲對他伸出手,像是傳說中的精靈一般,漂亮純潔。
約瑟夫鬼使神差地爬上了樹,但沒有碰愛麗絲的手,全靠自己爬到了樹上。
心中一驚。
——他獨自一人在森林前行時,炎熱與蚊蟲從未停歇地折磨着他,而樹上竟然沒有任何蚊蟲,不僅清涼,還很軟。
幾乎不是樹幹。
他與愛麗絲并排坐在樹上。
視野極好。
仿佛擡手可摘星月。
愛麗絲彎彎眉眼,問:“這裏是不是很好?”
約瑟夫沉聲:“嗯。”
他心想,如果這個森林不是忽然之間冒出來的,就更好了。
約瑟夫問:“你怎麽找到這個森林的?”
愛麗絲唔了聲:“随便走走啊,我當時就想,要找個地方睡覺麽,然後就出現了個森林。”
“我是不是很幸運?”
約瑟夫眉頭皺的更緊,“愛麗絲小姐。”
愛麗絲:“?”
約瑟夫:“有件事,我想讓你配和你一下,請你不要亂動。”
愛麗絲應的爽快:“好啊。”
約瑟夫掌心冒出星星點點的光芒,在愛麗絲驚嘆的目光中,虛虛的落在了她眉心——
她的身體裏,有股很強大的力量。
比那個瀕臨死亡的怪物,更強大。
但卻不會令人恐懼。
反而給人一種很溫柔的感覺。
令人想要沉溺其中。
而這種力量。
完全能夠憑空捏造出一片森林。
他猝然收回手。
神跡……嗎?
愛麗絲眨巴着眼睛:“你掌心會冒出光芒,好神奇哎。”
約瑟夫垂眼:“雕蟲小技而已。”
與她身上蘊含的能量來看,不值一提。
愛麗絲好奇:“你剛剛對我做了什麽?”
約瑟夫避而不談:“你有沒有想過來教廷工作?”
愛麗絲:“?”
他解釋:“跟在我身邊工作,負責解決一些詭異又神秘的事情,剛開始的話,一個月會有一個金幣。”
一個金幣。
已經足以讓人成為一個有些小錢的富裕家庭。
愛麗絲對金幣沒什麽概念,而且她也想要在這種聽起來就條條框框很嚴格的體制內工作,所以搖了搖頭:“不要。”
約瑟夫微怔:“為什麽?我可以給你加到五個金幣。”
愛麗絲嘆息:“不是錢的問題。”
“我隐約記得自己是個公主,怎麽可以這麽掉價的去給別人打工?”
約瑟夫:“……”
他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小推車上,意味深長——
一個公主去賣糖就不掉價了嗎?
愛麗絲理直氣壯:“那我這是自己當老板。”
約瑟夫:“……”
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等等……
“公主?”
愛麗絲歡快說:“是啊。”
她晃悠着小腿,奶白色的肌膚随着裙子擺動而若隐若現。
約瑟夫喉結滾動,移開了視線,“哪個國家的公主?”
愛麗絲憂愁:“記不清楚了呢。”
“……”
她在耍他。
約瑟夫心想,可心底又有一個聲音在叫嚣着,說她沒有騙人,就是公主。
大概初始印象太糟糕了。
他經歷了好一番心理争鬥才說服自己……先觀察觀察。
少女聲音嬌柔:“沒想到你這麽關心我呢。”
約瑟夫心口像是又被撞擊了下。
……最終總是這樣。
他懷疑自己的心髒可能出了些問題。
面色凝重,但也沒着急去看病:“愛麗絲小姐,我只是出于良心,請不要過分解讀。”
愛麗絲哦了聲。
約瑟夫抿唇,“你……”
“你和今天那個來買糖的男人,有聯系嗎?”
愛麗絲乜了他眼:“約瑟夫先生,這是我的私事,你這麽關心我,會讓我過分解讀的。”
約瑟夫被噎的說不出話。
愛麗絲見他憋屈的模樣,又覺得好玩,湊近了些。
約瑟夫猛然後退。
重心不穩,就要掉下樹的時候,被愛麗絲抓住了手臂。
結果兩人一同掉了下去。
地面意外的柔軟,約瑟夫根本沒有摔疼,而他懷中,正抱着暖玉溫香的嬌軀。
猛地将她推開,幾乎是落荒而逃。
愛麗絲:“……”
真是一個清新脫俗不矯揉造作的男人啊。
她躺在地上,望向在綠色之中透出的繁星,閉上眼睛。
又做了一個夢。
……
依舊是森林之中,華麗又夢幻的宮殿屹立在森林深處,國王坐在王座手中還拿着劇本翻看,依然美得驚心動魄,但卻微微蹙眉,透着幾分哀愁。
身着銀色盔甲的侍衛神色凝重:“陛下,阿斯莫德又帶人打了過來!”
國王微垂眼睫,輕輕回:“我知道了。”
他漂亮的手指摩挲着劇本,“永生之木有尋找到愛麗絲嗎?”
旁邊站着的侍從忙回複:“還沒有,陛下。”
許是見國王如何哀思過度,侍從又小心翼翼地勸了兩句:“殿下,您不必太過擔心,永生之木會庇佑公主殿下的。”
“況且,公主殿下實力強大,不會吃虧的。”
國王微微嘆息:“只希望她能記住我的話,能夠保持純潔,不然……”
侍從安慰國王:“公主向來乖巧懂事,定會将您的話放在心上。”
低下站着的侍衛眼睛猛然睜大,像是在說“這種昧良心的話你他媽是怎麽說出口的”。
侍從回了個微笑。
外面隐約傳來厮殺的聲音。
國王站起身,登時消失在了原地。
侍從與侍衛連忙跟上。
戰争打了很長的時間,沒有分出任何勝負。
阿斯莫德見到國王,冷笑一聲:“怎麽不躲起來當縮頭烏龜了?”
“讓愛麗絲出來,我有幾句話要和她講!”
國王淡淡回:“我們國家的公主,豈是你想見就見的?”
“倒是我想問問,三個月之前,愛麗絲跟你離開,你對她做了什麽?”
阿斯莫德眼神飄忽,緊接着就大聲呵斥:“我們能做什麽?!”
“愛麗絲是我的外甥女!我們舅甥說說話也不可以嗎?!”
“她的親生母親想見見她都不可以嗎!?”
國王浮現出冷笑,“抓活的,我要親自審問。”
“是!”
……
畫面忽然轉化。
這次是大牢,只不過這個大牢很是明亮,每天都能接受太陽光芒的直射。
守衛給阿斯莫德扔了個硬邦邦的面包:“哼,敢挑釁我們?真是自不量力!”
“我聽說你們惡魔最讨厭太陽,再過十分鐘,就是太陽最耀眼的地方。”
“這種好地方,真是便宜你們了!”
阿斯莫德發出怒吼:“虧你們精靈一族還號稱最善良高貴,容不得一絲污濁的種族,沒想到手段也這麽低劣!”
忽而傳來一聲冷笑。
銀發美人走了過來,他目光清冷:“我只問你一遍,你那天把愛麗絲帶走後,做了什麽。”
阿斯莫德嚣張:“怎麽?我妹妹想見見她親生女兒,不可以嗎?”
國王轉垂下白色的眼睫:“我手中有一種藥,給你灌下去,你會說實話,副作用是智力受損,淪為畜生。”
“我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
阿斯莫德強撐着不出聲。
侍衛踹了他一腳:“陛下,讓他喝下去,讓他做狗。”
侍從配和的問:“為什麽是狗?”
侍衛:“狗改不了吃屎。”
阿斯莫德怒視他們,但卻仍然不說。
國王:“先給灌下去一點,讓他感受一下。”
阿斯莫德:“你……嗚嗚……”
國王:“那天帶愛麗絲做什麽了?”
阿斯莫德眼神呆滞:“我們召喚出了邪神,為了得到邪神的幫助,就把愛麗絲獻給了祂。”
“然後呢?”
“然後把她送給邪神,告訴她只有讨得邪神開心才能出來。”
阿斯莫德眼神還有些呆滞,笑的癫狂:“愛麗絲要感謝我,不然她這種低-賤的半魔哪裏會有機會接觸神……”
國王眼神淩厲,制止了還要灌下去的侍從:“讓他當畜生太便宜他了,我要讓他生不如死。”
……
低-賤的半魔。
愛麗絲微微睜眼,露出一條神秘的藍色縫隙,看着已經大亮的天空。
莫名有些傷感。
她翻了個身,蜷縮起來,忽然很想抱一抱國王。
可惜,他們在兩個不同的世界。
雖然日子沒什麽盼頭,但還得繼續,愛麗絲每次都是傍晚涼爽的時候出去賣糖。
如果不賣糖,就去帝都亂逛,看看能不能遇到什麽機遇,找到什麽回去的方法。
——其實也有最簡單的方法,比如去詢問怪物。
但顯然,這個怪物十有八-九就是阿斯莫德口中所謂的邪神。
不知道他們之間經歷過什麽,可現在,祂的目的是她。
祂把她帶進書裏,不可能發善心地把她帶出去。
愛麗絲嘆了口氣,繼續做着無用功。
一連好幾天。
約瑟夫都沒有再出現。
怪物也沒有出現,但被凝視的感覺只多不少。
那股冰冷的凝視,越發陰森。
冷戾,暴虐。
仇恨,惡毒。
全部凝聚在了那雙琥珀色的重瞳之中。
就像是,她背叛了祂一樣。
但不管怎麽說。
不管換了多少個地方。
陰森凝視總是如影随形。
很煩。
愛麗絲躺在樹上,玩着手中的銅幣,準确地砸下對面樹上結的果子。
然後等着樹枝把果子遞過來。
這次,等了好久,都沒等到。
她趴在樹上,向下看。
“晚上好,約瑟夫先生。”
約瑟夫每天都會悄悄路過那個街口,即便沒有路過,也會找個視線正好小樓,坐在那裏,看一眼愛麗絲。
——她救過他,所以他也只是偶爾看一眼,确保她安全,算是在能力範圍之內,給她保護。
但她已經連續三天沒有來賣糖了。
約瑟夫不知道她一天能掙多少錢,也許一百個銅幣,也許兩百個,這已經算是生意好的時候才能達到的收益。
如今三天沒有出攤,沒有錢,該怎麽生活?
給了自己一個理由後,約瑟夫就來愛麗絲了。
少女跳下來,輕盈地落在她面前。
潔白柔軟的小手伸在他面前。
約瑟夫:“?”
愛麗絲拿走他手中的果子,走到旁邊的小河流洗了洗,“有事嗎?”
月色朦胧。
皎潔月光灑下,仿佛在河流上抖落了碎影,纏綿而溫柔。
而少女如傳說中的精靈一般,純潔又高貴。
約瑟夫腦海忽然刺痛一下,感受到惡靈的警告,忙念着咒語——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
這個惡靈并不是柔弱,也不是無法打敗他。
而像是。
在保留實力。
為什麽呢?
寧願要挨打,也要保留實力?
是為了做什麽?
“咔嚓。”
愛麗絲咬了口果子,又問了一遍:“有事嗎?”
約瑟夫回神。
愛麗絲見他欲言又止,貼心地說:“我懂。”
約瑟夫:“?”
霎時間,心跳如鼓。
愛麗絲:“你和父母鬧矛盾了,對不對?”
約瑟夫驚了一瞬:“你怎麽知道?”
愛麗絲小口咬着果子:“猜的。”
約瑟夫在森林迷路,還是在有同伴的情況下迷路,而那些同伴又找到了回去的路。
——卻沒有一個人回來尋找約瑟夫。
要麽就是塑料同伴。
要麽就是……同伴告訴了約瑟夫父母,但他們根本不在意約瑟夫的死活,所以才沒有人來尋找。
再加上之後,帝都傳言說,桑切斯想要兒子與長公主結婚,但約瑟夫誓死不從。
總之,挺容易猜的。
愛麗絲啃完了一個果子,還覺得有點餓,“我要去吃飯了,你還有事嗎?”
約瑟夫抿唇:“我請你吃飯吧。”
愛麗絲正要拒絕,忽然發現有約瑟夫的存在,竟然沒有了怪物的凝視。
頓時開心了起來。
“好啊,我請你吃。”
她跟在約瑟夫身邊,步伐很是歡快,眉眼彎彎,淺淺的梨渦像是盛滿了溫柔月色。
“是你幫我把祂趕走的嗎,約瑟夫?”
雖然沒有明說。
但他們都知道是誰。
約瑟夫點頭:“如果下次祂再來,你來找我,我會幫你的。”
愛麗絲真摯道:“你真是個好人呢!”
約瑟夫錯開她晶亮的眼眸,目不斜視,看向前方。
愛麗絲忽然問:“那你最近有什麽煩心事嗎?我可以幫你。”
禮尚往來。
互幫互助。
約瑟夫沉默了一瞬。
可能是月色朦胧。
可能是女孩太過溫柔。
他頭一次向別人吐露了心事:“我喜歡探險。”
愛麗絲點頭:“他們不同意?”
雖然原因很是複雜。
但結果确實是這樣。
約瑟夫沉聲:“嗯。”
愛麗絲:“你等我一下。”
約瑟夫還沒來得及說話。
少女就拎着裙擺,輕快地跑回了她的小推車旁邊,從裏面拿出了個袋子。
大概到她小腿那麽高。
她拎給約瑟夫:“送給你,祝你探險愉快。”
約瑟夫愣了下,打開袋子,裏面盛滿了各種金幣銀幣,銅幣是最少的,而且還有不少珠寶鑽石。
也像是有什麽情感,如這些珠寶鑽石一般貴重又亮眼,亮眼的讓他無法忽略。
喉結滾動:“我不用。”
愛麗絲眨眨眼,又摘了個果子:“為什麽需要,你父母不是不支持你嗎?”
約瑟夫垂眼:“不是錢財的問題。”
愛麗絲蹙眉:“你好奇怪啊。”
“自己的夢想,偏偏要征求別人同意,還要在乎別人的意見,好像是為你父母實現夢想一樣。”
“拿着吧,就當是你幫我趕走祂的報酬了。”
約瑟夫沉思着,不知道在想什麽。
——但可以肯定的是,在他以後的生活中,再也不有哪個女孩,能夠看透他所有的顧慮。
——也不會再有哪個女孩,會拿出自己的所有去支持他的夢想。
不過。
“你怎麽會有這麽多錢?”
有這麽多錢,為什麽不租個房子?
愛麗絲給他一個果子:“我給人看病啊,不過這涉及病人的隐私了,我不能說。”
約瑟夫帶她去吃飯的地方,是他經常去的一家私房菜。
愛麗絲知道這家私房菜。
她寫出來的。
男主為了女配,在這裏當衆羞辱過女主。
嘆了口氣。
她怎麽就寫了這麽苦情又狗血的小說呢?
等菜的時候,實在無聊。
愛麗絲見約瑟夫出神,不知道在想什麽。
為了避免彼此尴尬,她絞盡腦汁找了話題。
“你為什麽喜歡探險?”
約瑟夫直視她,眼眸剔透,仿佛要看透她的靈魂:“因為我覺得,這個世界是假的。”
愛麗絲眼神一亮:“那你探險,是為了尋找離開這個世界的方法嗎?”
約瑟夫沉聲:“這并不可行,沒有人能逃離這裏。”
少女忽然湊到他身邊,湛藍色的眼眸亮晶晶的,“約瑟夫先生,我們一起吧。”
約瑟夫身體僵硬,耳邊全是自己的心跳聲。
他聽到愛麗絲說:
“我們一起,找離開這個世界的方法吧。”
殘月拉成圓月。
透過拱形窗戶,照耀着年輕的男女。
委屈與憤怒萦繞在孤島上空。
為什麽?
愛麗絲……
你明明說過的……
要教教我該怎麽去愛的。
為什麽要和別人這麽親密……
愛麗絲将書中的事情告訴了約瑟夫,雖然讓一個人知道他只不過是書中的角色很殘忍。
但如約瑟夫這種聰明的人,已經猜透了世界的虛假,遲早也能窺探到最終的秘密。
——他不會一直生活在虛假之中。
而約瑟夫也只是恍惚了一瞬,就接受了這件事。
并且說好了要一起去探險,尋找走出這個世界的辦法。
也許是有了希望。
愛麗絲這幾天出門賣糖都覺得很有精力。
“我要十顆糖。”
是許久未來的怪物。
她正要拒絕。
忽然與怪物冰冷的琥珀色重瞳對視。
森森寒意撲面而來。
祂在生氣。
很生氣。
愛麗絲非常能屈能伸地給祂做了一個:“我歇一歇,然後再做下一個。”
怪物咬着糖,放肆地,貪婪地,下流地,凝視着她。
像是要将她拆吞入腹。
祂語調陰冷而詭異。
“你要和約瑟夫結婚嗎?”
愛麗絲驚了:“你為什麽會這樣想?”
怪物沉默。
“我的糖好了嗎。”
這話題轉移的很生硬。
愛麗絲也沒再詢問,她把糖給了怪物,繼續做下一個。
氣氛沉悶又尴尬。
忽然,一群人來勢洶洶地走了過來。
長公主氣場很足,足地像是來砸場子的一樣。
她冷哼一聲,嚣張道:“約瑟夫是不會選擇和你在一起的!”
“你這個鄉巴佬!只配賣糖的平民!你想嫁給約瑟夫成為貴族,做夢!”
愛麗絲:“……”
“你瞧不起平民嗎?”
“怎麽?”
“你以為平民配和本殿下相提并論!?”
“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真是可笑!”
長公主說完,忽然意識到周圍的人都若有似無地在盯着她——
他們眼神雖然有些麻木,但也或多或少露出了些不同的神色。
就像是在譴責她!
而旁邊正在吃糖的男人,視線更是陰冷可怖。
長公主不自覺後退一步,強撐着嚣張說:“約瑟夫現在因為謀殺而被關進了監獄,除了我沒有人能救他!”
“你貴族夫人的夢,可是要破碎了!”
說完好像被什麽追趕似的,逃離了這裏。
愛麗絲:“?”
謀殺?監獄?
怪物提醒她:“我的糖。”
祂陰冷的語氣似乎有些歡快。
映在地面的影子,殘破的肢體似是開心的揮舞。
“……”
入夜。
約瑟夫坐在牢裏。
盡管是單人間,但仍然有股臭味,又因為夏季的悶熱,這裏的條件更加惡劣。
忽然砸過來了個東西。
約瑟夫反手接住,是個果子。
——愛麗絲所住的森林裏獨有的。
少女站在外面,笑靥如花,嘆息一聲。
“我知道大多數人的夢想總是夭折,但真沒想過我們的夢想會這樣折斷。”
我們的夢想。
約瑟夫垂眼,看着手中的果子。
他說:“你怎麽進來的?”
愛麗絲:“溜進來的。”
約瑟夫擔心之後,就覺得多餘。
她說締造這個世界的神,所有的一切都在為她讓步,根本不必擔心。
愛麗絲問他:“是怎麽回事?”
約瑟夫:“不是什麽大事,我會解決的。”
“哦,那我走了。”
“我……”
愛麗絲停下腳步,“?”
約瑟夫:“沒事。”
愛麗絲遞給他一個包袱,“裏面有些水果糕點,還有點換洗衣服和一個水壺,祝你好運。”
約瑟夫喉結滾動:“謝謝。”
“如果我出去……”
愛麗絲覺得他今天說的話總像是在擠牙膏,可磨叽了。
“等你出來再說。”
約瑟夫垂眼:“好。”
……
随着愛麗絲在這個世界越久,她的能力就越強大。
——能夠操控與監視這個世界的能力,以及,身為精靈的能力。
而約瑟夫謀殺的事情也很簡單。
長公主想要逼迫約瑟夫娶她,便求國王給了她一名死士。
讓死士去碰瓷約瑟夫,僞造成約瑟夫殺了死士,當然死士還有一口氣。
為的是,他能活着說【這一切都是我算計約瑟夫的】,這樣約瑟夫就能夠無罪釋放——
而死士會這樣說的前提是,約瑟夫同意娶長公主。
“你想要救他嗎?”
怪物坐在她身邊,問。
愛麗絲:“要啊。”
“你喜歡他?”
“不喜歡。”
“你之前說,要教我怎麽去愛的。”
“……別鬧。”
微風吹過,樹葉嘩嘩作響。
怪物的語調如風一般輕:
“我沒騙你。”
腦海中忽然閃過一些片段,但也都像風一樣,只是路過,永不停留。
愛麗絲覺得她和怪物的關系很奇怪。
但這種承諾……
以她對自己的了解,應該是不會對一個怪物說這種話吧。
不過也沒有和怪物多辯解,只是笑了笑。
“那等我想起來,好不好?”
怪物:“好的。”
審判的那天。
一點也不保護人的隐私,竟然是公開審訊。
就在帝都的廣場,所有的人都可以來觀看。
據說,這是為了公平性。
愛麗絲心想,這個案件本身就是虛假的,還要什麽公平性。
她混跡在人群中。
聽約瑟夫說着他那天的行動軌跡。
審訊者問約瑟夫:“有人見過你嗎?”
約瑟夫沉默會兒:“城南那邊,人煙稀少,并沒有人見過我。”
——他其實并不是很擔心這個審判。
國王還需要他來幫忙解決那些神秘而驚悚的事件,絕不會就此給他定罪。
只是為了逼他松口,去娶長公主。
審訊者:“這麽說,沒有人見過你去城南?”
人群之中嗡嗡聲不斷。
都在說,這位芝蘭玉樹的貴公子竟然會幹謀殺這種驚世駭俗的罪名。
像是要把他按在泥潭之中,永不翻身。
愛麗絲舉起手:“我見過的。”
約瑟夫聽到熟悉的聲音,眼神拼命暗示她不要亂來。
但從第一次見面。
她就沒真正聽過話。
就像約瑟夫初見時給她的眼神【不要沖動,不要朝狼丢石頭】一樣。
愛麗絲無辜又乖巧地望着他,然後把石頭丢了出去。
如今也是。
她站了出來,說:“約瑟夫是冤枉的。”
愛麗絲對着約瑟夫眨了眨眼:“我有證據哦。”
她手指翻動。
面就浮現出了一幅畫面。
——是那名死士僞造謀殺現場,然後朝自己捅了一刀。
愛麗絲嘆息:“一個死士,不是為國出力,反而為了兒女情長,真是太可惜了。”
那些畫面一幅幅浮現。
有長公主央求國王同意讓死士幫她僞造謀殺。
也有那名死士哀求——為國而死與為了小情小愛而死,完全是不同的。
還有長公主的嚣張跋扈,與國王的理所當然。
兩人都半點不把別人的生命當做一條生命。
衆人一時竟不知道是驚訝國王與長公主的歹毒心思,還是驚訝這種非自然的能力。
愛麗絲說:“神父大人,這樣,您還認為他是有罪的嗎?”
神父啞然。
可國王與長公主還一旁觀看,他的把柄還在他們手中。
他只能強撐着:
“你,你這是歪門邪術!”
說的也不是很肯定,這是人們對超自然能力的敬畏。
“不!這是神跡!”
大王子突然率領親兵,将這裏圍住。
“這是上天見我們比芝卡被黑暗侵襲而降下的神跡!”
國王霍然起身:“逆子!你要做什麽!”
話音未落,便被弓箭穿透了胸腔。
“國王與長公主已經被惡靈侵占了!殺了他們,驅除惡靈!”
“我們的國王與公主,絕對不能是這樣惡毒的人!”
尖叫聲與逃跑的腳步聲不斷。
愛麗絲用法術幫他們開辟出了一條安全的道路,避免踩踏。
她幫約瑟夫解開繩子:“你想要去幫大王子,還是離開?”
約瑟夫看向愛麗絲。
目光很是複雜又難懂。
但卻很炙熱。
直白而不加掩飾。
愛麗絲有種不好的預感,但還是說道:“看我做什麽?”
“大王子早就有反意,我只不過是給他遞了封信。”
他喉嚨發燙。
“謝謝。”
約瑟夫無比清晰的認識到自己的情意。
也清楚的認識到。
再也不會有一個女孩,做出如此大膽而又肆意的事。
只是為了他。
在兵荒馬亂之中。
褪去了冷硬與尖銳,只餘下溫柔。
“你願意,嫁給我嗎?”
愛麗絲:“……?”
正在觀看的怪物:“!”
約瑟夫在牢中準備的情話還未說清楚,便見狂風驟起。
緊接着。
愛麗絲就消失了。
大王子平息了騷亂。
雖然國王與長公主還有一口氣,這讓他很困擾,但也無所謂了,都已經被惡靈侵蝕,國王再也沒法接觸朝政。
——當然,也是因為最近國王做的荒唐事越來越多。
大王子走到焦灼又慌張的約瑟夫身邊。
“剛剛那個女孩呢?”
他還沒看清楚長什麽樣呢。
約瑟夫正在不停地念咒語,去尋找愛麗絲。
大王子也不在意,他也知道約瑟夫為這個國家處理那些神秘事件。
所以,他拍了拍約瑟夫的肩膀。
“教廷這群老家夥,早該需要一些變革了。”
“約瑟夫,我希望你能做神父這個職位。”
孤島之上。
玫瑰的清香漸漸消散。
露出早已腐爛的根莖。
某處洞穴。
愛麗絲躺在軟墊上,仿佛聽到了怪物在沼澤蠕動爬行的聲音。
忽然。
堵住洞穴的巨石打開。
怪物爬了進來。
“想好了嗎,要不要做我的新娘?”
第九天了。
愛麗絲翻了個身,沒去看祂,情緒複雜——
明明很厭惡。
卻偏偏有個聲音說,可以試着接受。
“愛麗絲……”
祂趴在軟墊旁邊。
琥珀色的重瞳,冰冷又期待。
接受祂吧,試着接受祂吧。
祂只是不懂怎麽去愛。
可以教教祂。
接受祂吧。
宛如魔咒缭繞在愛麗絲的腦海中。
“做我的新娘好嗎?”
“好……”
魔咒驟然消失。
愛麗絲臉色難看,目光落在正開心不已的怪物身上——
是祂用了禁術。
迫使她同意。
這場婚禮盛大而寂寥。
沒有來賓,沒有恭喜。
孤島之上,污濁的沼澤頃刻消散,一夜之間,盡是花海。
……
愛麗絲醒過來的時候,是在怪物懷中。
——怪物玩的人外相當純潔,只是單純的親吻,擁抱。
但愛麗絲懷疑,祂很可能是身體虛弱,體力不支,所以才這麽單純。
懷抱更緊了些。
愛麗絲并沒有在意。
好像……早就習以為常。
早就經歷了無數次那樣。
只不過。
她看向自己的掌心。
那些法術。
不管是精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