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靜姑姑。”西城洵恭恭敬敬的對着這位侍女拱了拱手。
她穿着一件緋色的袍子,面色如玉,看起來不過十八九歲,但是據西城洵知道,這位雅靜姑姑起碼已經超過五十歲了,她不但是自己母親歸元聖女的貼身侍女,其實更是教導她的老師。
而這位雅靜姑姑的實力也實在不容小觑,很早就已經達到了玄士十級的圓滿期,只是一直沒有辦法突破而已,在整個歸元神教中也是了不得大能角色。
“ 少教主,聖女有請。”雅靜姑姑的臉上帶着一絲淺淺的笑意,若不是仔細的看定然是看不出來的,她整個人就如同是上等的羊脂玉雕鑿而成的一樣,平日裏很是嚴肅。
“勞煩姑姑了。”西城洵微微有些意外,他怎麽也沒有想到歸元聖女會召見他,畢竟,從小到大,他只不過是頂着一個歸元聖女的兒子的名頭,其實,并沒有在這位母親的身上感受過什麽來自母親的感情。
平日裏,歸元聖女對待西城洵的态度,跟對待一個普通的教徒并沒有任何的區別,就算是他已經當上了少教主,她也從來沒有對他有過另眼相看的情況。
今天,是歸元聖女親自來做大幻之境的引導,其實已經大大的超出了西城洵的意料了,再看見她的那一刻,其實西城洵,心裏還是有些說不出來的激動。
畢竟,進入大幻之境之後會發生什麽沒有人知道,而且,從歸元神教所有的古籍上看,從來沒有人從大幻之境中出來過,當他決定進入大幻之境之後,其實也就斷了再活着出來的心思了。
當然,他的這個決定當時是受到了整個神教的抗議的,就連教主也十分的不悅,不過最後還是歸元聖女說了一句:“由他去吧。”這件事才得以成行。
原來以為,這已經是歸元聖女對于西城洵最後的話,卻怎麽都沒有想到,他還能見到歸元聖女親自來做引導,還召見自己說話。
隐隐的,他的心中是有些激動的,畢竟,那是他的母親,雖然,從小到大,他都沒有見過幾次,可是,到底是他的母親。
站在那華麗而巨大的帳篷外面,西城洵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才緩緩的開口:“西城洵求見聖女。”
帳篷內一片的安靜,安靜了很長時間,時間長到甚至讓西城洵以為帳篷裏面沒有人,或者,歸元聖女已經打消了要見自己的念頭。
“進來吧。”不知道過了多久,終于從帳篷裏面透出了一個清冷如高山雪蓮般的聲音。
帳篷裏面點着難得芷草香,這是在大荒之中用來滋養靈臺最好的熏香,就連皇家都不見得能有多少,可是,在歸元聖女的身邊卻是日日夜夜時時刻刻都點着的。
穿着一身紅衣的歸元聖女靜靜的坐在帳篷中間的那個墊子上,臉上的薄紗已經被取了下來,露出了她那張傾城傾國又寒霜凜凜的面孔,她手裏拿着一卷發黃的古書,緩緩的擡起頭看向了站在門口的西城洵,還是一副沒有任何表情的樣子,輕輕的朝着墊子一邊的坐墊上揚了揚下巴:“坐吧。”
如果沒有記錯,這是西城西成年之後第一次跟歸元聖女單獨相處,早就習慣了在她的身邊圍繞着無數侍女的西城洵沒由來的有了一絲緊張,随後,他有些苦澀。
他不知道別人跟自己的母親相處時候是怎麽樣的,但是肯定不會是像他這樣小心翼翼,戰戰兢兢。
“你已經決定了嗎?”
歸元聖女的聲音泠泠傳來,打在人的心上都能讓火熱冰冷成水。
雖然歸元聖女說得沒頭沒尾,但是西城洵還是知道她說得是什麽,于是點點頭:“定了。”
“歸元聖典上隐約說過,穿過大幻之境會是另一番天地,若是穿不過去,便會化成大幻之境之中的一抷黃土,即便這樣,你也定了?”
“定了。”
歸元聖女沒有再說,她沉默了很久才終于像是一個人一般的嘆了一口氣,語氣中多了一絲不可察覺的傷感:“你我本就母子緣淺,只怕從此以後再也不可能相見了。”
西城洵是驚詫的,他甚至瞪大了眼睛看着歸元聖女,他打死也不能相信這樣的話是從歸元聖女的嘴裏說出來的。
從小他便沒有聽到過歸元聖女說什麽母子之類的話,她給人的感覺像是一個高高在上沒有情感的神,而不是一個帶着柔軟的人類。
小的時候,為了得到這位母親的一個笑容,西城洵可是幹了很多事情,不過,終究沒有如願,甚至到了最後歸元聖女還直接斥責了西城洵的乳母,再也不許西城洵随便進入她的神殿之中了。
卻沒有想到,到了這一刻,卻從歸元聖女說出這樣一番的話來,西城洵有些苦澀的想,對于這大荒他是否也算是了無牽挂了。
“大道無形,生育天地;大道無情,運行日月;大道無名,長養萬物。只願以後我們在大道上還能得見一二,便了卻這一段緣分了。”歸元聖女屏氣凝神,緩緩的閉上了眼睛,她沒有在說話。
這樣的表情已經足夠說明她讓西城洵告辭的意思了。
西城洵望着面前這個年輕得如同十五六歲少女的面孔,他的心中帶了一絲無法解釋的酸澀。
大道無情啊。
也許是修行過淺的緣故,他到底沒有辦法做到像是歸元聖女這樣冷心冷情,他嘆了一口氣,站了起來,剛剛想走出帳篷,卻又停住了腳步,轉回身一步一步的走到了歸元聖女的面前。
随後,他撩起了袍子,跪了下去。
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
從此以後,他們母子大概真的就是再無見面的緣分了。
入夜,萬籁寂靜,本來應該是所有人都入眠的時候,可是,在今夜,藍山腳下卻格外的熱鬧。
說是熱鬧,其實只是人多,并沒有人說話。那浩浩蕩蕩的一兩千修士全部都靜靜的站在藍山腳下的空地上,而在空地上面早就搭建起來一個占蔔臺。
一身紅衣的歸元聖女坐在其上,手中帶着一個法器,只見那法器是一個八角玲珑球,晶瑩剔透,十六個面全部都是镂空的,在這球裏面還有一顆散發着紫色光芒的珠子在飛快的轉動着。
就這樣,所有人都看着那八角玲珑球,一動不動,生怕這個時候錯開了眼睛就會錯過了什麽至關重要的信息。
忽然之間,那光芒大盛,位于藍山半山腰上的裂縫中也随着那八角玲珑球的光芒流瀉出一片紫色的光芒。
所有人心中都提了起來,還不等思索發生了什麽事情,就看見歸元聖女從手邊的盒子中拿出了幾個小小的紙船交給了一邊的雅靜姑姑。
那雅靜姑姑将紙船朝着人群中的東南西北四個方向随意一丢,那紙船竟然迎風而長,不過頃刻之間,便已經變成一艘艘巨大的,可以容納将近四五百人的大飛船。
接着便聽到那雅靜姑姑洪亮且中氣十足的聲音在整個藍山腳下回蕩:“登船!”
所有的修士有條不紊的登上了那巨大的飛船。
寧蘭錯和蒼溪元站在一起,她還對于剛剛這位侍女丢出的紙船便成為了這麽大的飛船驚嘆不已,一邊的蒼溪元也說:“這位侍女只怕是修行傀儡的大能,光是這樣一手,不說要極為強悍的玄氣實力,也要對于傀儡很是熟悉才行。”
“你說這船也是傀儡?”
“不是,但是卻要傀儡師才能操縱。”蒼溪元想了想之後才又說:“至少以我現在的學習到的知識是這麽說的。”
上了船的各位修士們并沒有在像是還在等待時候那麽安靜,大家都開始讨論起這大幻之境來,甚至有些相熟的修士們已經相約組成小隊,一起在這大幻之境中行走了。
等到人都已經上齊了,這四艘大飛船才開始緩緩的調轉了方向,輕盈而快速的朝着藍山之上快速行駛而去。
在藍山半山腰的裂縫中,那透出的紫色光芒随着飛船越來越靠近,所有人都看了清楚,原來那并不是什麽朕的紫色光芒,而是一個巨大的紫色傳送陣,飛船在此時此刻正朝着那傳送陣飛去。
飛船的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開,好像是不要命一樣的沖向了那個巨大的紫色傳送陣,而當它穿過那傳送陣的一瞬間,船上的所有人全部消失不見,而那巨大的飛船也變成了一個小小的紙船飄飄搖搖的掉落了下來,消逝不見。
雅靜站在歸元聖女的身邊,看着她放下了手中的八角玲珑球,擡起了頭朝着那藍山半山腰的傳送陣上看去,目光中有些明暗不定的東西,她緩緩的嘆了一口氣說:“聖女,少教主會自己照顧好自己的。”
歸元聖女并沒有動,還是保持着這個姿勢,過了好久之後,才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唇角露出了一絲幾可不見的弧度,她轉向了雅靜姑姑,點點頭:“回去吧。”
母子情緣也好,骨肉連心也罷,在這修行的大道上都不過是過眼雲煙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