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只是初夏,但是陽光早早的染上了火氣,從那稀薄的雲層上直接照射在地面那修葺得平整的水磨石青磚上,反射起一片白花花耀眼的薄光,打在了這人的衣服上,竟然也從那風輕雲淡的絕代風華中生出了幾分的煙火味道來。
大概是天氣有些熱了,又大概是今天的場合不太合适,他那一頭随時都松垮垮披散着的長發,今天竟然整齊的梳理了起來,在腦後紮成了一個大大的馬尾,紮頭的簪子和發誓則用得是極為名貴的寶石和白金絲織就而成,襯得那烏黑的頭發竟有些泛着藍色的光暈。
身上依舊穿着的是銀紫色的長袍,不過,因為是夏季,袍子明顯清減了不少,只是外面披着一件長長的罩衣,在那泛着白瑩瑩的日光的地面上劃出了一道絕色的痕跡。
寧蘭錯站在靈堂門口的臺階之上,而西城洵正站在臺階之下,直到這個時候,寧蘭錯才發覺這個人真是個子很高,他們之間隔着兩個臺階,竟然面對面打了照面之後,她還有一種和一樣高的感覺。
逆着這白茫茫的日光,西城洵臉上的表情似乎全部都被隐藏在了陰影之中,寧蘭錯微微揚起了頭,日光便從屋檐上打在了她的面孔之上,更讓她看不清楚西城洵的面孔了。
不過,她很快還是垂下了頭,站了到一邊,将路讓給了西城洵。
而西城洵好像全然沒有發現她一樣,就連從她身邊路過的時候都沒有任何的停頓,垂着頭的寧蘭錯,只看到了那銀紫色的長袍在地上柔美的滑過,搖曳出一片驚心動魄。
就在這袍子的邊緣要從寧蘭錯的眼簾中消失的那一刻,就在寧蘭錯已經同周圍的衆人一般都直起了身子的那一刻,西城洵的聲音忽然就輕飄飄的落了下來。
“雲間侯。”
他就這麽站在靈堂之外,緩緩的側過了半邊的身子對着那已經準備離開的寧蘭錯開了口。
“端王殿下。”
原本已經直起了身子的寧蘭錯聽到了西城洵的聲音,心底微微閃過一些無奈,她只能恭敬地如同此時此刻的身份一般,将她的腰肢更加彎了下來,做出一個恭敬謙卑的樣子。
“今日元亨樓要開一個拍賣會,不知道雲間侯有沒有興趣?”
寧蘭錯微微一愣,喂喂喂,她沒有聽錯吧?
就算知道這位端王殿下是一個沒什麽正行的主兒,說話做事全憑自己喜歡,根本不顧及別人的感受,可是就算是這樣,今天他說這個話的地方到底有點不太對吧。
暫時不說寧蘭錯願意不願意,就光光說現在,哪有你站在人家靈堂外面問妹紙約不約的道理?
果不其然,寧蘭錯立刻就看見了周圍這北望侯府所有的人臉色變得極為難看起來,當然,西城洵是東興皇最寵愛的兒子,又有一個不能得罪的老娘,這些人就算有十個膽子也不能對他怎麽樣,那麽她這個沒有靠山的“廢物”質子便立刻變成了衆矢之的。
于是,寧蘭錯立刻收獲了北望侯府的金剛怒目無數。
這樣的壓力之下,再加上寧蘭錯根本就不打算跟這位端王殿下扯上關系,她毫不猶豫的開口:“殿下,今日看見幾位青年才俊英年早逝,如此大悲之事臣下實在是感同身受,還望殿下海涵。”
這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意思就是,不管用什麽借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想去,所以,你就不要在出什麽幺蛾紙了,咱們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就好。
不過,西城洵是什麽人,他要是能聽得進去別人的話,大概這個人也不能叫做西城洵了吧。
只見他臉上帶着淺淺的笑意,似乎根本就沒有聽到寧蘭錯的話,自顧自說着:“我早就聽說雲間侯在沒有來東興之前實在王軍裏做統帥的,對于各種兵器很是有眼光,正好,今日元亨樓裏要來幾件不錯的兵器,我想請雲間侯幫忙看看。”
“殿下,今日只怕是……”寧蘭錯的眉頭已經擰了起來,她當然知道這個家夥是個不太講道理的主,可是沒有想到這個家夥能不管不顧的在自己老爸的肱股之臣家裏這麽不講道理,她覺得事情略微有些不妙了。
顯然,寧蘭錯對于西城洵的了解還是比較到位的,所以,不等她開口繼續說出下面拒絕的話,西城洵已經招招手找來了他的那些侍衛,直接将她請到一邊的院子裏等着了。
端王殿下的馬車自然不是一般人的可比的,不但更加華麗寬闊,就連前面拉車的馬匹居然也已經跟東興皇一樣用得是八匹,由此可見,此人在這東興國中的權勢滔天。
面對皮笑肉不笑的寧蘭錯,西城洵很是舒适的靠在馬車裏那寬大的靠枕上面,他的目光帶着慣有的慵懶,緩緩的從寧蘭錯的身上掃了過去,最後又落在了面前的茶碗上。
忽然他就開了口:“你知道這三個笨蛋是怎麽死的嗎?”
雖然沒有明指,但是,寧蘭錯已經猜到了,他所說的三個笨蛋不是別人,就是今天舉辦喪事的三位了。
她的心裏頓時“咯噔”一下,一時間弄不明白西城洵開口問這個話的目的,作為寧城錯難免要犯點嘀咕,難不成這幾個人是自己殺的事情已經被知道了嗎?
不,不會的,她确認自己已經恢複靈氣的這件事沒有人知道,蒼溪元和白桃都不可能出賣她,那麽西城洵也絕對不會知道這件事。
盡管不知道西城洵為什麽問自己這個問題,盡管心裏面也因為這個問題翻江倒海,但是寧蘭錯的面子上半點都沒有現出來,她只是表現得如同正常人一樣,略微遲疑了一下才說:“聽說,是跟燕子塢有點關系。”
西城洵的眉頭微微的皺了起來,他望着寧蘭錯,仔細想分辨出她臉上表情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好一會兒之後,他才收回了目光,不陰不陽的哼了哼:“雲間侯的消息還挺靈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