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金星有點煩 - 第 5 章

第五章

這一回觀音吃了個啞巴虧,一想到她脖子都氣青的模樣,老李心裏舒服多了。他抿着玉露茶,忽又回想起觀音剛才的話:“玄奘收徒,皆有定數”,不由得沉吟起來。

玄奘将來預定是要成佛的,那麽作為随行人員,起碼一個羅漢果位是有的。西海龍王那個三兒子,以觀音之尊,也只能把它以“坐騎”名義塞進隊伍,做不得正選弟子,足見這名額之貴重,堪比人參果。

眼下取經隊伍裏只有一個徒弟,那麽玄奘接下來還收不收?收幾個?

參悟着這一番因果,李長庚突然怔了怔,當即趺坐閉目。只見一團團五彩祥雲紛湧浮現,翻卷缭繞,霞光明滅不休。童子們知道,這是老神仙突感天機,潛心悟道,都不敢打擾,紛紛退出啓明殿。

不過短短一柱香的光景,李長庚緩緩睜開雙眼,發出一聲清朗長笑,起身大袖一卷,滿屋雲藹頓時收入身中。玄奘取經這事,他原本只有滿腹怨氣,至此方有明悟:“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你可以賺盡好處,為何我不能從中分一杯羹?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時至不行,反受其殃!”

他從蒲團上起身,擡手給觀音發了張飛符:“玄奘既得了高徒,後續揭帖裏,是否要多體現一下攜手共進之精神?”

觀音很快回複:“好。”

“錦囊還按原來的标準?” 他又問。

觀音回了個拈花的手勢。

看得出,觀音對這個話題很謹慎,一個字都不肯多說。不過對李長庚來說,足夠了。

觀音八成是在沐浴。一個人在泡澡時,最容易放松警惕,哪怕一個“哦”,都會透露出很多不該透露的信息。

仙界的揭帖用詞,向來講究嚴謹。師徒尊卑有別,絕不能用“攜手共進”來形容,這詞只用于形容身份相當的合作。觀音說可用,說明玄奘除了悟空,肯定還要收別的弟子。

而根據李長庚的經驗,如果一次渡劫的劫主超過四位,複雜度變高,得另外換成大錦囊才行,他印象裏只有八仙過海那次動用過。觀音既然說錦囊不用換,可見玄奘的正選弟子名額最多三個,與玄奘湊成四人隊伍,卡着小錦囊的使用上限。

觀音說“玄奘收徒,皆有定數”,卻沒用“如是我聞”當前綴。說明除了悟空之外,其他名額佛祖并沒指定,而是靈山的其他大能各自運作。至于緣落誰家就不知道了,大雷音寺從來沒公布過。

沒公布最好,這樣就有機會争上一争!

一念及此,太白金星當即從蒲團上爬起來,一擺拂塵,興沖沖去了兜率宮。老神仙感覺自己卡在關隘的心境,終于久違地松動了幾分,隐隐觸到了金仙的境界。

兜率宮裏,太上老君正坐在煉丹爐旁,一邊盤着金剛琢,一邊和金、銀兩個童子和青牛聊着八卦。李長庚一腳邁進去,問你們聊什麽呢?太上老君一見是他,大喜過望,拽他過去壓低聲音:“哎哎,你聽說了嗎?二十八星宿裏那個奎木狼,跟披香殿的一個侍香的玉女勾搭上了,在殿內做了許多不堪之事,啧啧,那叫一個香豔。” 旁邊金、銀二童子你一言,我一語,補充細節,說得活靈活現,好似現場看到一樣。

李長庚微微眯眼:“連兜率宮都知道了,那豈不是整個天廷都傳遍了?後來呢?” 太上老君拿袍袖一擋,卻擋不住雙眼放光:“這事我只跟你講,你可別告訴別人。” 不待李長庚答應,太上老君迫不及待道:“我聽南天門傳來的消息。奎木郎一見奸情敗露,生怕玉帝責罰,直接裹挾了玉女下凡私奔去了,這個沒确認,別瞎傳啊。”

李長庚陪笑了幾句,裝作不經意道:“也怪不得他們要跑,上一次類似的事你們還記得吧?廣寒宮那次。”太上老君連連點頭:“記得記得,天蓬元帥嘛,酒醉騷擾人家嫦娥,在廣寒宮內做了許多不堪之……” 李長庚見他嘴有點瓢,趕緊攔住:“老君你別瞎講,未遂,那是未遂,別壞了人家廣寒仙子名節。” 太上老君道:“都這麽傳的嘛,反正天蓬最後被玉帝送上斬仙臺,說明這事肯定不小,不然何至于死刑——哎呀,我記得,還是太白金星你出面求的情,才改判打落凡間吧?你倆這麽好交情?”

李長庚道:“咳,不提這個……順便多問一句,天蓬打落凡間之後,那把上寶沁金耙,在老君你這兒吧?” 老君一怔:“沒有啊,怎麽了?” 李長庚奇道:“當初這釘耙是老君你親自鍛造,按規矩天蓬下凡,這耙子應該歸還兜率宮吧?” 老君把臉一沉:“是我鍛造不假,可早給玉帝賜給天蓬。他下界時根本沒來交接,也沒人查問,不信你自己查。”

他讓金、銀二童子把兜率宮的寶庫賬簿取來,李長庚随便翻了幾頁,确實沒有,心裏有數了,便起身告辭。太上老君還想扯着他打聽兩句玄奘的事,結果他跨上仙鶴,直接飛走了。

老君悻悻轉身,一臉不滿足地把賬簿合上,叮囑兩個童子道:“你們再去檢查一次寶庫,咱們兜率宮的寶貝多,別稀裏糊塗被人順走幾件。” 金、銀二童子和青牛都笑:“老君太小心了,這裏的寶貝,哪裏是外人能盜走的。”

老君一想也是,把金剛琢又盤了幾圈,随手挂在青牛角上,繼續去煉丹了。

且說李長庚離開兜率宮,先去清吏司裏查了下界名冊,然後直奔人間,到了一處叫浮屠山的地界。這裏有個洞府,他拿符紙化出一個黃巾力士,上前砸門。沒砸幾下,洞內突然傳來一聲嘶吼,只見一頭面相兇惡的野豬精跳将出來,手握一把金燦燦的九齒釘耙,只輕輕一築,便把黃巾力士砸了個粉碎。

李長庚眼前一亮,這釘耙威力不凡,應該就是那柄上寶沁金耙無疑。他上前亮出本相,拱手笑道:“天蓬,別來無恙?” 那野豬精一見是太白金星,連忙收起兵器,唱了個大喏,語氣居然多了幾分腼腆:“如今轉世投胎啦,天蓬之名休要提起,恩公喚我作豬剛鬣便是。”

他把李長庚迎進洞府,奉了一杯野茶。李長庚喝着茶,閑聊了幾句近況,眼神卻一直盯着那柄金燦燦的耙子。

這耙子的來歷可不一般。當年玉帝請來了五方五帝、六丁六甲一起出力,熒惑真君添炭吹火,太上老君親自鍛打,才鑄出這麽一柄神器,重量約有一藏之數,被玉帝拿去鎮壓丹闕。後來天蓬受任天河水軍元帥,玉帝親自取出這柄上寶沁金耙,賜給他做旌節。滿天皆驚,誰都沒想到這個水軍元帥能得到這麽大恩寵,風頭一時無二。

廣寒宮事發之後,天蓬被押上斬仙臺,天廷上上下下都覺得這個驕橫新貴死定了。唯獨李長庚經驗豐富,判斷玉帝并不想真殺天蓬,便主動為其求情。果然玉帝順水推舟,改判了它黜落凡間。所以豬剛鬣适才見了他,承下這份人情。

按說天蓬被貶之前,這上寶沁金耙應該被繳入兜率宮,可他如今居然還帶在身邊,說明什麽?說明玉帝對天蓬聖眷未衰,下界只為避避風頭。反正轉過一次世後,過往的因果直接清空。只要尋個契機,便能重新讓豬剛鬣重歸仙班。

“陛下既有起複之心,這人情正好讓我來做。”

李長庚暗暗計較了一番,轉向豬剛鬣:“剛鬣啊,最近有個起複的機會,看你有沒有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