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中的景象變了又變,最終逐漸散去,周圍的場景皆也化作虛無,只餘二人伫立在這片黑暗裏。
蘇衍往二人腳下瞥了一眼,隐約可見光點浮動,随即一個傳送陣漸漸浮現,此陣與先前見過的不同。蘇衍心下已了然,這代表着他們晉級失敗了,他看了一眼懷裏的人,倒也不覺得惋惜。
輸也好,贏也罷,只要這個人還在他身邊就好。
腳下光芒乍起,将他們重重包圍,霎時間,二人便從這裏消失了。
消失的二人被傳送到了心齋的一間石室之內,心齋內負責接待的弟子時不時會過來看一下,送上幾碟瓜子水果什麽的,因為所有晉級失敗的參賽者離開長風送月樓後都會被傳送到這裏。大部分人等得不耐煩,早就自行離開了,僅有寥寥數人還待在這兒。
那寥寥數人裏便有沈宴和裴清,沈宴在第七層的時候出局,裴清則是第六層,二人一前一後被傳送到此處。因為出來之後環顧了一圈都沒發現林淮的身影,便一直留在這裏。
目送走了一批又一批人,還是沒等到林淮出來。
沈宴手裏捧着一片香瓜,百般聊賴地啃着,卻見石室正中央忽然出現了一個傳送陣,立馬來了精神,“裴清快過來,又有人出來。”
他一邊招呼着裴清過來,一邊放下手裏的瓜,聚精會神地盯着突然出現的傳送陣。
裴清不久前剛出去了一趟,打算找點東西來打發一下時間,手裏正捧着幾卷書。聽到沈宴的呼喊,忙不疊地小跑過去,在他身旁的蒲團上坐了下來,一齊盯着傳送陣看。
只見,石室正中央出現的傳送陣光芒愈盛,一道強光過後,傳送陣的中心出現了兩個人。
沈宴往前湊了湊,待看清楚後,不由地驚呼:“師妹!”頓了頓,指着二人道,“蘇衍?你們怎會在一起?”
裴清雖沒沈宴這麽激動,也有些疑惑:“連你二人都出局了,那長風送月樓裏還剩下誰?”然後低頭仔細算了算,“算上我和沈宴一共二十七位,再加上你們二人的話,那就只剩下一個了。”
沈宴聽了,一臉不可置信,“哪位仙友這麽厲害,一出手便贏了兩個,不太可能吧。即便打得過師妹,也未必打得過蘇衍兄啊。”
裴清則是一副沉思狀,說道:“只剩一人的話,那應當是止步于第二層了,而上三層的試煉內容是道。”
沈宴點頭應和,又看了一眼站在中間的二人,委婉地提醒道:“咳……你們要不要過來坐一下,老這麽站着,不累麽。”
自從傳送陣出現後,林淮與蘇衍便一直保持着方才的姿勢未動。林淮只覺得身心疲憊,整個人都處于渾渾噩噩的狀态之中,外界的風吹草動都難以驚擾到她。蘇衍則是感知到對方心緒不寧,意識到她有心事,卻未出言安慰,而是選擇一直陪着她。
就像是一種無聲的默契。
林淮從蘇衍懷裏探出頭來,發現他們已經離開了長風送月樓,來到了一個從沒見過地方,恍惚間似乎還聽到了沈宴與裴清的聲音。
她站着了身子,與蘇衍對視了一眼,又往後看了一眼,連忙從對方的懷裏出來,疑惑道:“幻象?”
此話剛出口,林淮又覺得不可能,她只記得情緒失控的前一刻,那個幻象對着她所在的方向,吐出那兩個字時,自己便再也壓制不住心中的恨意。這種情況下,是不可能晉級的,那麽只能說明他們出局了。
林淮不禁有些愧疚,朝蘇衍投去一道充滿歉意的目光,對方卻不以為意,沖她露出一個安撫的笑。
裴清與沈宴就坐在不遠處,将二人這一番小動作盡收眼底,頓時有一種難以名狀的感覺,總覺得比法陣出現時的那道強光還要閃。
直到眼前的兩人沒再繼續無聲的交流,沈宴才開口,将方才被人無視了的話又重複了一遍:“你們要不要過來坐一下?”
林淮意識到方才聽到說話聲并非臆想,這才轉過身來,“大公子,裴清。”
裴清應了一聲,“林淮,我和沈宴等你很久了,沒想到你會和蘇衍一起出來。”
一直被無視的沈宴心中甚為不滿,便沒說話,又拿起一片香瓜開始啃着。
林淮環顧了一周,發現石室內只有他們四個人,一直站在這兒似乎有些奇怪,便先與蘇衍走了過去,在二人隔壁的蒲團上坐了下來。
“我進入上三層時碰上了蘇衍。”林淮随便解釋了一下,全然不提方才的遭遇,似乎是不想多談,“晉級失敗的參賽者都會被傳送到這裏麽,為何只有你們兩個人,其他人呢?”
裴清:“除了不能離開心齋外,參賽者可以在心齋裏活動,若有要事會鳴鐘提示,所以大部分人都自行離開了。”
林淮朝門口看了一眼,心道:如果長風送月樓裏除了俆無晟外已經沒有別人,那毫無疑問,他便是這場試煉會的贏家。很快,那些離開的人又會再次回到這裏。
裴清察覺到對方的視線,便以為林淮想要離開,忙勸阻道:“再等等罷,試煉會似乎快要結束了。”
林淮颔首,随即又想起了一樁事來。試煉會開始前,俆無晟那個意味不明的眼神,他和裴清似乎有什麽瓜葛。
“裴清,你可否認識一個叫做俆無晟的人?”林淮問道。
裴清搖了搖頭,不明所以道:“俆無晟?我只在邀請帖上看到過這個名字,至于這個人,倒是從未有交集。”
“試煉會開始前他一直在盯着你看,被我撞見了。總覺得此人不懷好意,便想提醒你一下。”林淮解釋道。雖然已經确定這俆無晟便是她同父異母的弟弟,但她對這個弟弟沒多少感情,相比之下,裴清與她的交情要更深一些。
聞言,裴清則道:“我與他根本不認識,既無仇也無怨。”
沈宴插嘴道:“有仇有怨也不怕,召出你的佩劍與他戰個痛快,要是打不過,我來幫你。”
裴清笑道:“一言既出驷馬難追,若真有這麽一天,你說話可得算數。”
沈宴:“絕無虛言,就憑咱倆這交情,欺負你不就是等于欺負我嘛。”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真是一對歡喜冤家,就連林淮都被這氣氛所感染,壓在心上的那塊大石頭,似乎稍微輕了些。只不過,俆無晟那副不知天高地厚的作派,總覺得會有什麽事發生……希望是她多慮了。
林淮微不可查地嘆了聲氣,正要将幾縷碎發別至耳後,卻已經有人替她這麽做了。
蘇衍替她将散下來頭發別在耳後,輕聲道:“有事便說出來,不要總是壓在心裏。”
林淮微怔,意識到他指的是在幻境中時,自己那反常的舉動,突然就不知該說什麽。在她整個人瀕臨崩潰之際,是蘇衍握住了她的手,捂住了她的雙眼,告訴她不要看。對于林淮來說,這無異于是黑暗裏的一絲光線,恐怕沒有人多少人能不為之動容。
她心想:這個人是值得信賴的,一個被過去所抛棄的人與一個想要抛棄過去人,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們是相似的,或許可以讓他知曉我一直藏在心裏的秘密。
林淮輕輕點頭,暗暗下了決定。
四人坐在蒲團等待着鐘鳴,卻不知還要等多久,林淮瞥見案幾上除了放着許多瓜子水果,還堆着一摞書,便随手拿起一本來看。
随意翻了幾頁,發現這書并不是道門典籍,而是民間流傳的話本子,內容多是才子佳人纏綿悱恻的愛情故事。她還是第一次看這類書,一時來了興致,津津有味地看了下去,正看到書裏的小姐被奸人所害,與心上人陰陽相隔時,耳邊忽然傳來了一聲接一聲的鐘鳴。
方才離去的參賽者不斷從門外走進來,在蒲團上坐下。随後,幾位接引弟子也走了進來,與此同時,石室正中央再次出現了一個光芒大作的傳送陣。
衆人聚精會神地盯着傳送陣,都想看看最終的勝者究竟是何人。
數道強光過後,一個人出現在石室的正中央,臉上挂着傲慢地笑,一副盛氣淩人,不可一世的姿态,正是俆無晟。
石室內頓時噓聲一片,座下衆人之中,幾乎每個人的臉上都寫着鄙夷兩個字。
俆無晟卻不為所動,仍是我行我素,抱着手站在原地,接引弟子見狀,忙不疊地将他迎到主座,對着衆人宣布:“本次試煉會勝者為,俆無晟。”
林淮放下手裏的書,往周圍看了一眼,只見座下衆人神色各異,但都有一個共同之處,對于俆無晟是最終勝出的人,甚為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