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飛揚跪在瑤池門外, 已經一天一夜了。
瑤池的上空矗立着尖垂巨石,色彩瑰麗,迤逦炫目, 下方池水平靜如鏡,水上煙雲如絲緞般纏繞翻湧。上方懸着的那是淩雲鐘乳,吸收天地精華, 百年方得凝聚一滴聖水。聖水經過百年過濾,潔淨成雲, 廣布天地之間,成為天地之界。
煙雲缭繞的水面上浮着一串石板, 那是唯一進出的道路。
灑掃的宮人小心地從他的身邊走過, 連餘光都不敢往他身上瞄一眼,生怕招了裏面那位娘娘的不高興, 一招不慎就賠上了百年修為。
夜殿下長得好,平日裏又愛跟她們玩鬧。是以初時被娘娘罰跪時, 有個宮人不知是覺得他可憐還是真存了別的心思, 日日關懷,處處體貼。
後來…
她們就再也沒見過那個宮人了。憑空消失,一絲痕跡也不曾留下。
這時她們才明白, 需要可憐的哪裏是夜殿下, 分明是他們自己啊…
宮人捧着瓶子進了內殿, 走過滿殿侍立的仙娥,躬身行禮道, “天後娘娘。”
高座之上的女子一身華麗的裝束,高高的發髻彰顯着她的身份, 她懶懶地歪靠在那兒, 虛虛用手腕撐住額角, 連眼睛都沒有擡,只淡淡嗯了一聲。
宮人應聲起身,安靜地走上金階,将自己瓶中的仙露倒入桌上的淨瓶中,沒有一絲聲響。
“夜兒還在外面跪着嗎?”
宮人冷不丁聽得她詢問,握着瓶子的指尖緊了緊,屈身行禮道,“方才進來的時候,見夜殿下還在外面,不知此刻如何了。”
天後冷哼了一聲,不知想到什麽,睜開了眼睛看向那個宮人。
宮人低眉垂目,不敢多言。
天後慢慢放下了手,指尖點上桌上的淨瓶,一滴仙露凝在她的面前,只一個呼吸,就浸潤進了靈臺,她向後靠去,沉着聲音吩咐道,“讓他進來吧。”
“是。”宮人一刻也不敢耽擱,端着瓶子穩穩起身,向外走去。
不一會兒,葉飛揚就走了進來,一面走還一面沖着侍立的仙娥飛眼,真真是不羁又混蛋。
天後看得氣不打一出來,一掌拍在桌上,“逆子!你想氣死我不成!”
都是兒子,長青早就獨當一面,連自己的天兵都養起來了,如今那個長生竟也一舉飛升成上神了,怎麽就她這個兒子,整日就知道招貓逗狗的哄着仙娥玩?!
從前還只是言語調戲一二,最多眉來眼去動手動腳的便罷了,如今更是為了一個不知名的小花仙跪在自己殿外,求着自己去跟長生搶人?
簡直不像話!
“母後,您消消氣。”葉飛揚很是識相地跪在了她的腿邊,伸手就錘了起來,“母後,您不知道,兒臣要這個小花妖可不光只是為了好玩。”
天後冷哼一聲,“是!你不光為了好玩,你還為了要氣死我!”
“母後~”他笑得谄媚,“那個小花妖在孩兒眼前歷劫,我原本只是路過。可偏偏…母後,您猜我遇見誰了?”
天後只睨了他一眼,并不打算應他的話,大有我看你怎麽編的架勢。
“母後,不如您再猜猜,為何父皇這麽興師動衆地給長生搞了個成神典禮,可典禮上卻愣是沒見着正主?”
提起這事,天後的氣就更不順了,她戳了戳他的眉心,“你也知道人家辦了成神典禮?你呢!他們一個兩個的,都恨不得踩到我頭上去了,你怎麽不給我争點氣!”
葉飛揚決定當沒聽見,他拉過她的手,像模像樣的捏了起來,“母後,您可不知道,說是在北海閉關沒空參加成神典禮的長生兄長,竟是跑到南蠻之地,去跟我争那個小花妖了。”
“是個什麽花妖?”天後眉心微皺,覺得事情好像确實不簡單了起來。
“似乎…”他沉吟,“是朵一瓣蓮。”
“一瓣蓮?”她倒是起了些興趣,凡間精怪想要成仙不說要經歷九九八十一難,那也是九死一生的,花木受天地所困,能成精怪都要極大的氣運,更別說成仙了。
歷來能成仙的花朵,不是國色牡丹這種受萬人供養的,就是龍雪蘭和鳳血花這種自有仙緣的,再不濟,那也是神仙養的花花草草,仙露堆着才勉強夠着個仙班。
自己歷劫成仙的便算了,竟還是一瓣蓮?不可能,有貓膩。
當初佛祖踏九瓣金蓮飛升後,這世間就再也沒有蓮花能聚天地靈氣,畢竟,蓮花的老祖宗在佛祖老人家那兒呢,有誰争得過?
“長生,怎麽會去争那朵一瓣蓮?難不成一瓣蓮于修煉一途,有什麽我們不知道用處?”
“母後英明啊!”葉飛揚可不管她的思緒究竟飄到了哪兒去,總之目的一致就對了!“您想啊,這朵花本是我先發現想要帶回來的,不想竟是被他橫刀奪去!母後啊,這口氣,咱們可不能就這麽咽下了!一定要将小花妖要回來才行!”
天後斜了自己兒子一眼,忍住敲他腦袋的沖動,深吸一口氣,閉上了眼睛,這個傻兒子啊…
這次的成神典禮,長生那家夥沒來,還真是白費了她一番心機,原本準備好的一份大禮竟也沒能送出去。
可惜了。
若是長生和長青因着這花妖打起來,那她才是真的做夢都要笑醒了呢。
不過,這兩人鬧起來,也是遲早的事罷了。
她略一思索,看向那個眼巴巴瞅着自己的兒子,沒好氣地道,“許久沒辦百花宴了,你去好好張羅着吧,怎麽也要讓本座先見見那個小花妖才是。”
“是!多謝母後!”葉飛揚得了應承,幾乎一分鐘都沒耽擱,起身行了禮就往外跑。
“……”這個逆子!真是遲早要氣死她!
天後要辦百花宴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九重天。
明面上是天後說是一要為花木仙靈慶祝得道,二要再祝長生殿下成神,可私下裏傳着都說是為着長夜殿下,要追個剛剛飛升的小花仙。
“花仙?”一身暗青色長袍的男子略略移開手中的書,透出一雙溫潤的雙眸。如玉的面容上帶着些許笑意,連聲線透出的都是清風拂面般的溫和。
“是啊,殿下。”半跪在書桌前的人拱手擡頭,“聽說是長夜殿下看上的花仙被長生殿下給搶回去了,這才求了天後辦的這場百花宴。”
“長生呢?”他的二弟竟有心思跟三弟争女人了?不過,話又說回來,若真是他搶回來的,能這麽看着那兩母子在這兒胡鬧?
“長生殿下三日前就去北海深處閉關了,大約是還未得到消息。”
“大約,聽說。”長青的笑意淡了幾分,“你們的差事,如今辦的是越發好了。”
“殿下恕罪!”半跪的人埋頭請罪,“屬下這就去打探清楚。”
長青的手在書頁邊摩挲,他沒有應聲,下面的人便不敢有動作,還是原樣跪在那兒。
剛剛飛升上神之位,就去閉關?他這個弟弟還真是上進地讓人覺得有些可怕。去的是…北海?有意思。這麽些年,除了他那個娘去世的時候,他什麽時候去北海閉過關?
花仙?争女人?
呵。他太了解他這個弟弟了,他若是個會争女人的性子,這麽些年哪裏能在多方阻隔之下爬上上神之位。
簡直是無稽之談。這裏面一定有什麽變數,是他不知道的…
思索了片刻後,他幹脆徹底放下了書,起身背手向外走去,“罷了,我親自去看看。”
跪着的人随着他的方向一路跪送,等完全不見了人影,才終于松了口氣,慢慢起身擦去額上的汗。
這個長青殿下,分明時時刻刻都在看着你笑,可就是能讓人脊背發涼。真真像極了天地陛下,連不怒自威的氣勢都學了十成十。
不知道那個花仙究竟是何方神聖,竟引得三位殿下都這般在意。
不止是他這麽想,拿着長夜殿下送來的請柬,聽着門外侍童說長青殿下在大殿等着召見這個小花仙的熾翎,也傻了。
他氣鼓鼓地把請柬摔在她的床邊,“都怪你!這下怎麽辦!主人回來一定會燒光我的毛的!”
“啊…”宋嬈忍不住捏上他的臉,太可愛了,真的。萬年前的熾翎一點都不臭屁,一點都不嚣張,軟萌軟糯的,真的太可愛了啊!
“喂!”他一把打開她的手,迅速躲到離她遠遠的地方,氣勢洶洶地掐着腰,“你還有心思欺負我?天後和長青殿下都盯上你了!你完蛋辣!”
“你去。”宋嬈好整以暇地躺着,并沒有出屋子門的打算,“告訴他們我重傷未愈,下不了床,既參加不了什麽百花宴,也見不了那個什麽長青殿下。”
“我才不去呢!”熾翎搖頭,“長青殿下兇的狠,我見了他就害怕。”
“真沒用。”宋嬈羞羞他,氣的小家夥恨不得上來咬她一口,可到底她身上有主人的印記,他不敢造次。
宋嬈嘆了口氣,起身坐到了鏡子前,一邊描眉一邊對氣呼呼的熾翎道,“給我找件不會給你主子丢人的衣服,我不懂這些。”
既然躲不過,那就只能硬着頭皮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