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贖不了的反派 - 第 47 章 章

◎當他是死人麽(捉蟲)◎

殷長衍出門, 王唯一跟了上來。

“殷長衍,我跟你一起去明炎宗。”王唯一說,“李師兄最重規矩, 你失約這麽久,他不會輕易放過你。我去跟他解釋。”

“你的肚子……”

“休息一會兒,沒什麽大礙。”

殷長衍唇角慢慢上揚,“不等衛清寧了?”

“路上沒準能碰到衛師兄, 直接看大夫, 多好。”

“行, 我扶着你。”

王唯一、殷長衍在路上遇上衛清寧, 衛清寧給她把了脈,說沒事兒, 多吃多睡就好。左右無事,與兩人一道去劍堂。

殷長衍一路上跟座大山似的, 卡在王唯一和衛清寧兩人之間。

劍堂。

松柏林。

李卿之坐在長案前, 律典合上擺在左手邊, 筆架上挂着的朱紅毛筆因長時間未用而有些發硬。

王唯一第一次見他不拿筆在律典上勾勾畫畫, 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嗎?師尊轉性了?

“李師兄, 殷長衍依約而來。”殷長衍躬身行禮。

李卿之眼皮子微擡,笑了一下,笑意不達眼底, “依約?依誰的約?我李卿之的嗎?不對吧, 我約你巳時來, 現在都快申時了。”

“對不住, 殷長衍失約了。”

李卿之慢條斯理道, “長衍吶, 現在是給你取封靈銅針。彩繪牡丹日理萬機, 我低聲下氣請了他很久他才點頭撥冗過來給你取封靈銅針。你就把我們兩個晾在這裏大半天。”

王唯一大氣兒都不敢出。她熟悉李卿之,他越是火大,面上就越是平靜,語氣也更為緩慢溫和。這幾句話聽到人耳朵裏跟如沐春風也差不了多少。

衛清寧很識相,閉上嘴巴安安靜靜待在一旁,生怕被波及。

“我和彩繪牡丹無所謂,我們是師兄,師兄有師兄的度量。但你這行為不太好。現在就肆意妄為、不守規矩,以後不還得把天捅出一個窟窿。”李卿之搖了搖頭,“進劍堂這麽久,你不是一直在學規矩,請問規矩在哪裏?”

殷長衍不說話,王唯一急了個半死,“李師兄,殷長衍并非失約,觀音廟出事兒,他趕去救人。所以才、”

“我問的是殷長衍。”李卿之跟王唯一說話,眼睛一直沒有移開殷長衍身上。

殷長衍一向安靜,站在那裏一句話都不說。

有什麽好說的呢。就算王唯一沒有叫人上報,明炎宗也會第一時間得到消息。李卿之既然知曉事情來龍去脈,他也沒必要費那個口舌。

李卿之偏過頭,“想什麽呢?”

“你。”

“呵哦?”李卿之有些意外,二指敲了敲長案,“展開說說。”

“李師兄今天話真多,我歪頭倒一倒耳朵,沒準能倒出一籮筐。能把端正自持的李師兄氣成話唠,連我都覺得自己很了不得。”

李卿之抓起朱紅毛筆丢過去,“怎麽跟師兄說話的,沒規矩!”

王唯一惦記着取封靈銅針。封靈銅針是彩繪牡丹與李卿之共同施刑,取針也得兩人同時在場。

這麽大一個松柏林,沒見着彩繪牡丹身影,“李師兄,彩繪牡丹呢?等人到齊,我們要取封靈銅針。”

李卿之方才失态,對王唯一軟了語氣,“彩繪牡丹上個月就向宗門請了今日的假,被殷長衍耽誤了個徹底。他去外頭接個人,很快會過來……哦,到了。”

彩繪牡丹緩步而來,冰冷眸子直直地掃向殷長衍。

王唯一半點兒眼色都不長,歡快地蹦跶過去,“你可算回來了,什麽時候取封靈銅針!!”

彩繪牡丹沒跟女子這麽近距離過,步伐一頓,後退兩步。

王唯一剛洗過澡,香香的,無論如何都跟難聞挂不上鈎。彩繪牡丹這舉動屬實是有些侮辱人。

呵,她得侮辱回去。

上前五步,湊到彩繪牡丹頸項處狠狠地嗅了一下,甜甜的糖牡丹味道竄入鼻息。擡袖扇了扇鼻間,“得意什麽,你也沒比我好聞多少。”

她違心了,他甜甜的,跟過年吃的糖果一樣。

彩繪牡丹耳根泛紅,“放肆!”

李卿之:“王唯一,莊重。”

殷長衍愣住了。他清楚她在膈應彩繪牡丹,但他似乎也被膈應到了。心頭堵了一下,不舒服。

彩繪牡丹拿出裝封靈銅針的錦盒,解決事情後盡快離開,一刻都不想多待,“李卿之,開始吧。”

李卿之說:“殷長衍,跪下。百柿林懲罰之期已至,刑罰終了,今日我二人為你取出封靈銅針。”

彩繪牡丹打開錦盒,李卿之雙手結印。殷長衍腳上的封靈銅針與金色印法共鳴,然後一寸寸離開腳掌。

突然,趙宣匆忙闖進來,擰着眉頭,“李師兄,出事兒了。”

暨南楊氏找上門來,帶了一批金丹高手。一群人禦劍停在空中,将松柏林的天遮了個嚴嚴實實。

楊玄霜坐在軟轎上,眼底帶着憤恨。

劍堂衆弟子皆擡頭望天。

這架勢別說王唯一了,李卿之都不曾見過。

李卿之擡頭,衣袂翻飛,“暨南楊氏,不經通報便登堂入室進我劍堂松柏林,是不是有些失禮。”

“劍堂弟子殷長衍進觀音廟逞兇鬥狠,連傷十一名僧侶,就有禮嗎!”楊玄霜拍了拍手,十一名僧侶被擱在木板上擡了上來,“交出殷長衍,否則我今日不會善罷甘休。”

圍觀衆人倒抽一口涼氣。

僧侶被線縫死眼皮子,雙手縫在嘴巴上,口不能言、目不能視,細細密密的血珠子順着臉往下蜿蜒,流下一道道可怖血痕。

一些膽小的女修側過頭,多看一眼都是噩夢。

殷長衍手段委實惡毒,劍堂弟子議論紛紛。

湘兒清脆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你怎麽不說這些僧侶各個佛口蛇心,害人性命。諸位仙人,我是望春樓的丫鬟湘兒,今早我賠我家姑娘去五柳坡觀音廟上香,撞破了這群惡僧布抽靈陣害孕婦的醜事,他們就封死觀音殿殿門,要将我們殺人滅口。幸好殷長衍及時趕到,從惡人刀下救了我一命。”

湘兒脫下外衣,背對着衆人,一道深可見骨的刀上橫在背部。指着朱洋道,“是他砍我,我永遠記得他高舉長刀的猙獰模樣,”

一口氣兒說話太多,腦袋發昏,身子有些站不穩,大姐忙扶住湘兒、将她攬在懷裏。

大姐紅着眼眶道,“這群惡人被抓住,一直罵罵咧咧詛咒孕婦未出世嬰孩注定癡傻、活該去死。他們瞧我腹中孩子的眼神,就像再瞅一堆多餘的肉塊。哪一個母親能忍得了這話。我只恨我是個弱女子,否則定會用這雙手一只只摳出他們的眼睛,敲爛他們每一顆牙齒。”

大姐聲音不大,卻字字凄厲誅心,像一只無形的手在衆人心上最軟的地方捏了一下。

殷長衍愣了一下,她們怎麽來了。

王唯一跟他咬耳朵,“我叫來的。”

想向李師兄求情來着,沒想到直接成了怼楊玄霜的如山鐵證。

李卿之看向楊玄霜,“楊九公子,他們所說是否屬實。”

楊玄霜眼睛都不眨一下,“是假如何,是真又如何,一堆下等人菜雞互啄罷了。李卿之,你劍堂弟子殷長衍廢我一身修為,将我暨南楊氏臉面踩在腳下,你又怎麽說。”

又看向彩繪牡丹,“戰堂的彩繪牡丹也在?剛好,你做一個見證。”

“我跟你說,可以嗎。”一個膚白貌美、體态綽約的女子緩步而來,小腹微突,懷裏抱了個兩歲多一點兒的女孩。

“雪娘!!你怎麽來了?!”王唯一沒叫雪娘。

雪娘把女兒萍兒放到地上,萍兒黑發雪膚,粉雕玉琢,可惜一雙眼珠子呆愣無神,看着就不靈光。好吧,是癡傻。

雪娘按了按眼角,眸子發紅,“我女兒萍兒生來癡傻,她的癡傻是被人害的。我們一直被蒙在鼓裏!三年前,萍兒還在我肚子裏,我為孩子祈福去了一趟五柳坡觀音廟。誰知道那觀音廟布了一個抽靈邪陣,萍兒還未出生便被抽去一靈變得癡傻。”

“今天我去觀音廟,唯一眼尖,識破了這害人的邪陣。那廟祝喪心病狂鎖了殿門,要将我們都殺掉。要不是唯一機靈,殷長衍救我,我早就一屍兩命橫死街頭。”

“彩繪牡丹,我今日尋你不為別的,你要替我撐腰,叫造成這一切的楊玄霜血債血償。”雪娘聲音幾乎從牙縫裏擠出來。

李卿之視線在彩繪牡丹和萍兒臉上來回移,他有幸見過彩繪牡丹真容,萍兒這張臉與他有四分相似。彩繪牡丹什麽時候有娘子孩子了?瞞得真死,他一點兒都不知道。

“我會查明,定不叫姐姐心中委屈。”彩繪牡丹獨特的混音響起。姐姐在彩繪牡丹心中一直是冷靜的人,極少動怒。

姐姐!!雪娘與彩繪牡丹竟然是同胞姐弟!!

王唯一:“!”

殷長衍:“……”

李卿之舒了一口氣。他就說麽,彩繪牡丹這朵食人花怎麽會有春天,果然是想多了。

雪娘是彩繪牡丹的姐姐。

幼時家貧,父母早死,姐弟二人相依為命。雪娘姿容不俗,咬咬牙賣身進望春樓養活彩繪牡丹。彩繪牡丹特別出息,十歲進了明炎宗,天資出衆頻繁跳級,年紀輕輕便在戰堂站穩腳跟,成為戰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

彩繪牡丹面具最初的作用是遮住少年稚嫩的面孔,後來沾血多了,便有一層‘明炎宗規矩不容僭越’的煞氣。彩繪牡丹名號也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傳出去。

彩繪牡丹不止一次想接雪娘出來,被拒了。雪娘不想讓其它人知道彩繪牡丹有一個做□□的姐姐。

“別叫我姐姐,讓別人聽到不好。”

“好,姐姐。”

衛清寧看了好久,“萍兒的癡傻乃丢失一靈所致,我有一個方法,能找到靈最後停留之處。”

拿出一張黃符,二指并攏聚靈、寫下一個繁瑣符咒,“追根溯源,去!”

黃符飛到空中,在楊玄霜身上停了下來,而後自焚為粉末。

“楊玄霜,你把我女兒的靈藏哪兒了,還給我!!”雪娘張牙舞爪朝楊玄霜撲去,彩繪牡丹抱住她。

“點完燈籠就沒用了。那種用不上的東西,早丢了。”

王唯一想起廂房裏的一堆破損燈籠,“楊玄霜,你抽未出世嬰孩的靈就是為了拿它做燈芯點燈?!”

“嗯,很好看。男孩子是明亮的黃色,女孩子是絢爛的藍色。”楊玄霜視線下移,滿懷惡意地盯着王唯一,“我很好奇你腹中孩子是什麽顏色。”

“你閉嘴!”王唯一被氣到了,渾身發抖。

殷長衍單手撐地站起來,掌心虛握,绛辰顯現身形。

李卿之背影擋在他眼前。

李卿之:“楊玄霜,殷長衍之事,還有轉圜的餘地嗎?是你布陣抽靈在先,他才廢你功體。”

楊玄霜:“你在威脅我?李卿之,宗門有宗門的律法,無論我做了什麽事情,都該由宗門出手,你僭越了。把殷長衍交給我,否則,我今日血洗松柏林。”

楊玄霜了解李卿之這類人,只要拿着‘規矩’這條缰繩,就能把他們當狗一樣耍。

頭頂一片陰影壓下來。擡頭一看,李卿之身形停滞在半空中,手中利劍‘不成活’寒光一閃,這一道劍光留在瞳孔中。

楊玄霜頭顱被砍了下來,骨碌滾到一邊。

李卿之擡腳踩了上去,冰涼視線對上楊玄霜不可置信的眸子,“殷長衍是劍堂弟子,在我劍堂地盤上動我劍堂弟子,當我是死人麽。”

把律典第一頁貼到楊玄黃腦門上,“侮辱我劍堂榮譽,你長幾個腦袋我就砍幾個。媽的人渣。”

暨南楊氏先是一愣,而後憤怒席卷心頭。楊九公子當着他們的面被殺,這屈辱之事如何能忍?

彩繪牡丹縱身一躍停在空中,手中紅纓木倉泛着森森寒意。

暨南楊氏修士還沒來得及看清他的動作,神出鬼沒的紅纓木倉已經貫穿數人肩頭、捅出數不清的血窟窿。

擱在木板上的僧侶在一瞬間被戳穿喉嚨,留下手腕粗細、黑乎乎的窟窿。

暨南楊氏這一刻清楚地意識到面前站的兩個人是誰。劍堂實際掌權人李卿之,戰堂代堂主彩繪牡丹。名分上雖為弟子,實力卻絕不在堂主之下。

帶走楊玄霜身軀和頭顱,“李卿之,殷長衍,彩繪牡丹,暨南楊氏絕對會上報宗門,叫你們付出代價!!”

王唯一一直以為紅纓木倉上挂紅纓是臭美、圖好看,今日才知曉紅纓挂那兒吸血的。吸對手四濺的血,保持主人攻擊視野純粹。

下意識捂上自己肩頭,幻肢血窟窿。她哪兒來的膽子主動膈應彩繪牡丹,沒被他捅一個血窟窿真的是運氣好。

李卿之一落地就把劍扔給殷長衍,“洗幹淨拿給我。”

王唯一盯準彩繪牡丹落地,十分狗腿湊上去,“我幫你洗木倉。”

彩繪牡丹抓着紅纓木倉有一瞬間的無措,下意識後退兩步。耳根又泛紅。她為何又靠近?

殷長衍:“……”

當他是死人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