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班時候看見大叔時我才想起來昨天忘記給他打電話了,大叔還是那樣害羞又拘謹的笑:“嗨。”
我走過去:“我叫安如意,長治久安的安,萬事如意的如意。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啊,我姓陳,叫秋生,秋天生的,就叫秋生。”大叔有些拘謹的搓了搓手。
“哦,那我叫你陳哥成嗎?”現在就這習慣,只要不是大的很離譜就叫哥。
“成,成,你叫什麽都行。”大叔笑道:“那什麽,餓了吧,你想吃什麽?這次我請你。”
“你放棄吧,我是不和你去墓地的。”我認真的和他說。
“恩,我知道。”大叔微笑,“我只是想請你吃頓飯,謝謝你而已。”
鳥兒依然站在他肩頭,見他笑了,撲閃撲閃翅膀,好像也很開心。
“想吃什麽?”大叔轉頭問我。
“沒什麽想吃的。”
“我知道這附近有個粵式茶餐廳,挺不錯的,去看看?”
“我想吃飯,不想喝茶。”我回道。
大叔忍笑:“就是吃飯的地方啊!他家的紅豆冰很好吃,慧娟以前很喜歡吃。”
“他們都長什麽樣?”大叔好奇的問。
我喝了口紅豆冰,确實很好喝:“和生前一樣。”
“你看他們時候他們會和你說話嗎?”大叔繼續好奇。
“我基本上都裝作看不見。”我回道,讓精怪知道我能看見也不是什麽好事好麽!
“這裏有嗎?”大叔四處看。
“你肩膀上不就有一只。”我笑。
鳥兒正在專心整理自己的翅膀。
“ 它長的什麽樣?”大叔看着左邊的肩膀。
“ 在另一邊……”我指了指他右邊的肩膀,“一只……恩……比手掌小些,黃色的小鳥,眼睛烏溜溜的,很漂亮。”
“是黃鹂!”大叔有些興奮,“其實我前些日子見過它,它在我眼前閃了幾次。我還以為是我的幻覺,是不是它的頭上有簇很鮮豔的紅色羽毛。”
“恩,是的,她的嘴也是紅色的。尾巴上也有一圈紅色的羽毛。”我看着小鳥,小鳥也歪着頭看我。
“對對!就是它!”大叔一臉激動,“我也偶爾能感覺到它的。”
“可能是那天念咒,把它招來了,我本來是想招我妻子的。”談到妻子大叔又有些落寞。
“那天我還以為是怪人呢!”我微笑,“圍着大樹嘀嘀咕咕的。”
“是靈照,祖輩傳下來的,說是可以讓去世人的靈魂一直厮守在念咒身邊,一直我對這個也是不大相信的,然而慧娟去世以後,實在是太想她了,總覺得好像有什麽東西在煎熬着五髒六腑,所以想起來祖輩相傳的靈照試一試,現在看來好像是不好用的。”大叔苦笑下。
玲珑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相思的滋味,不由自主的甜蜜,如刀割心的痛苦,我都明白的。
“有很多事情不是靠着意志就可以完成的,人生在世,有着太多無可奈何,但是這不能說明你做的不夠好,只能說世事難料,而我們真的只是……凡人。”
大叔勉強的沖我笑了一下,卻比哭還難看。
“人死不能複生,你也只能節哀順變,況且大家都會死的,不過是有人早了一點,有人晚了一點,”我溫和的繼續對他說,“不要一直如此哀傷,你可以把慧娟放在心底,帶着她慢慢的走完剩下的路,見到她時候,告訴她你這一路的過往,告訴她你很想她。”
他肩膀上的鳥兒,眼睛明亮,沖我點了點頭。
“我還能見到她嗎?”大叔眼睛亮了起來。
“我不知道,畢竟我也沒死過……”我停頓了下,“我只是能看見他們偶爾會在人間停留,至于之後怎麽樣我也不知道。”
大叔的眼睛又慢慢的暗了下去。
“不過我想他們既然能停留人間,也許,也許也會停留在另一個我們不知道的空間裏。”我望着窗外,車來車往,靈魂在車流人流中穿梭,是誰在等着誰?是誰又在尋找着誰?
“回神,”大叔敲了下桌子,“咳咳”清了清嗓子對我說,“抱歉那天說了那種話,看見你笑的那麽張揚,想起我的妻子她也曾經如此愛笑,可是她卻死了,而你卻活着,當時抱着這種想法,才會惡意的說你,真的很抱歉。”還是那拘謹的笑容。
“沒事的,只是世上愛笑的人活着的多了,難道你要全恨上不成?”我微笑道。
“那時候,恨所有活着的人,更恨無能的自己,所以也想一走了之,但是你出現了……”大叔眼裏都是溫柔:“ 告訴我有個守護神,一直以來都是我在努力守護,忽然發現我也是被守護的人,讓我覺得,覺得,怎麽說呢,雖然旅途艱難,但是也還可以再走走看。”
慚愧,要不是牡丹我是懶得理你的。
“周末沒事的話你來我店裏玩好麽?我去接你。”看我提防的的看着他,“又起疑了?”大叔無奈的笑了下,“放心,放心,你就當逛街逛到我那裏不就行了?”
“如意姐姐,我想去玩兒”牡丹可憐兮兮的看着我。
“你個招事精兒,有什麽好玩兒的?”我看了眼牡丹。
“我想和它玩兒。”牡丹把食指遞給小鳥,小鳥歪着了下腦袋,本能的用喙啄了啄。
站在大叔店門口時,我驚訝了,原來木雕這麽好看!我之前一直土包子的以為木雕什麽的都是很大的,有着沉重的古樸花紋,一般人看不出來其內涵呢。店裏不大,兩邊擺了不同種類的小鳥和貓的雕像,迎面擺的是狗狗和豬牛一類的雕像。雖然都是暗色調的,但是每個看起來都很精細,栩栩如生,很是不錯。
“雕的不好,你看着玩吧!”大叔拿了個橘子遞給我。
“哪有,雕的好漂亮。”我接過橘子。
牡丹和鳥兒混的有點熟了,開始追着鳥兒到處亂飄。鳥兒有意逗牡丹似的,領着她高高低低的飛,兩只在店裏倏來倏去。
在櫃子的上角,有只鳥兒的紅色雕像,高度大約五十幾公分,長喙長尾,身上纖毫畢現,一絲不亂,根根分明,長長的尾羽垂從它站立的一節樹枝上垂了下來,顯得它高貴美麗。
“這個雕像也是你雕的嗎?”我問大叔。
“你這眼睛真是獨到,這個不是我雕的,是我家祖上傳下來的,也不知道是什麽來頭,反正就一輩輩傳下來了。我看着雕的好,也就拿過來比着雕,那邊那些都是照着雕的。”大叔指了指左邊,有些小的。
這只鳥兒身上有種難以言說的吸引力:“我能拿下來看嗎?”
“可以,我幫你拿。”大叔從上面取下雕像遞給我。
我看見鳥兒的眼睛好像動了下,仔細看時,一個聲音在耳邊炸開:“拿下來你又能看出什麽?”
“哇!”吓得我直接把它扔了出去。一個火紅色的大鳥從雕像中冉冉升了起來。
“怎麽了?怎麽了?”大叔疊聲問我。
我呆呆的看着大鳥張開翅膀,先是引頸叫了幾聲,接着撲棱撲棱翅膀,咂咂嘴,細長的眼睛很不屑的看着我,“啧啧,終于有人能看見了,還以為能是個像點樣子的!”
真是一只愛擺譜的鳥兒啊……
看它周身這火焰,這架勢就知道這鳥應該是有點來歷的。
大叔還在一直問怎麽了。
“沒怎麽,有一只大鳥兒,”我指了指雕像,“這裏有藏着一只比它大多了的大鳥兒。”
“什麽大鳥兒?!”那只鳥兒氣急敗壞的沖我吼,“老子是朱雀!是朱雀!”
“它說它是朱雀,”我笑,“它現在氣的跳腳呢!”
大叔一臉羨慕:“能看見這些東西真好!我要是能看見就好了。”
“你們這些愚蠢的人類!見到本神還不下跪行禮?!”朱雀傲然的拍了下翅膀,挺着胸脯在屋裏來回踱步。
“如意姐姐,這只大公雞真威武啊!”牡丹飄到它身邊觀賞。
“什麽大公雞……”朱雀一個趔趄:“老子是朱雀!是四大神獸之一!你個小鬼敢取笑我!”說着拿翅膀就拍牡丹,一簇火團向牡丹飚去。
“小心!”我揚了下手镯,牡丹嗖的躲進手镯。
“你幹什麽!你要敢傷她信不信我砸了你的雕像!”我瞪着朱雀。
大叔小聲說:“這個雕像反正也沒什麽用,要不就送你了吧!你喜歡怎麽都成。”
“哼,養小鬼能有什麽好下場!”朱雀晃了晃腦袋,細長的眼睛盯着我,“小姑娘你別不識好歹,到時候她七煞聚齊你魂飛湮滅之時你哭都沒地哭去!”
“這個就不勞你費心了!”我沒好氣的看它一眼。
大叔把雕像撿起來遞給我:“雖說是祖上傳下來的,一直我們也看不出來什麽門道,既然和你有緣,就送你吧。”
“你個不肖子孫,祖上來的東西都不知道好好留着!”朱雀在旁邊跳腳:“我才不要跟着她!”
“我不能收,既然是你家祖上的東西,就理應你家子孫世世代代流傳,輪不到我來保管。”我才不要撿個大爺回家,那我家裏還不打亂套了。
“我以後也就這樣了,到時候也還是無主之物”大叔有點讷讷:“那個……而且你剛剛說它要傷我,這個東西我看不見,也防不了,留在家裏總覺得有點危險……”
那是說牡丹并不是說你啊!
“啧啧,真是好慫啊……從小我就覺得你不爺們,沒想到你如此慫包!”朱雀晃晃腦袋感嘆。
“它不會傷害你的,它應該是你家的保家仙。”我安慰大叔。
“什麽保家仙!別拿老子和那些下等玩意比!老子來這不過是還他祖上的一份人情而已!”朱雀繼續大嗓門的吼我。
“這麽大嗓門,真的不是打鳴練的嗎?”牡丹歪頭問我。
“不得無理,”趁它沒發火時候我趕緊教訓牡丹,“這位要叫……”我眼睛望着朱雀,朱雀傲然挺了挺胸脯,頭一擺,顯然等着我說稱謂,我只好硬着頭皮接着說:“要叫朱神仙……”
朱雀暴跳:“你會不會說話啊!啊?這算哪門子叫法?你才叫豬神仙呢!”
“什麽朱神仙這個要叫朱神仙嗎?”大叔指了指雕像。
“你家裏怎麽稱呼這個雕像?”我只好求助大叔。
“這個……我們也不怎麽稱呼它……”大叔笑道:“平時也就是拿着小心些放到高處什麽的,也沒怎麽供奉過。”
“我乃陵光神君,真是沒有見識!”朱雀周身紅光大盛:“爾等還不速來下跪見禮!”
“你能別擺譜了嗎?這裏只有我能看見你,我是不會給你下跪的!”我白了一眼朱雀,“你趕緊把火收收,萬一失火了可不是鬧着玩的。”
大叔小聲問我:“要下跪嗎?”
“跪它幹嘛?你就當它是個裝腔作勢的…… ”我本來想說不過是個裝腔作勢的混蛋罷了,轉念一想人家這是祖上傳的這麽說不好,“呃……就當它是個家養寵物好了。”
“真是豈有此理!世風日下啊!世風日下啊!唉!“朱雀一邊搖頭晃腦的感嘆,一邊在屋裏踱來踱去。
“現在都已經21世紀了,我們不興你那套,懷念你那些四舊思想,你可以用法力穿越到代。”我斜了一眼朱雀。
朱雀氣的渾身炸毛:“你個小丫頭片子……”
“這個雕像你還是拿着吧,”大叔遞給我:“我也不懂怎麽供奉,畢竟你能看見,也能交流。”那只小鳥飛到大叔面前,沖着大叔吱吱喳喳。
“你這個不肖子,我不要跟着她!”朱雀沖大叔大喊。
“這東西是認定你家的,我拿着算怎麽回事?”我笑道:“而且人家也不同意啊,說你不肖呢。”
“啊?啊……這樣啊……”大叔面上一紅,小聲問我:“那我要怎麽辦?”
“那你要怎樣?”我問朱雀。
“什麽怎麽樣?老子就是呆的太悶了,出來透透氣而已。”然後咂咂嘴,轉了轉細長的睛:“不過難得他有孝心,告訴他鐘落那裏有處暗泉,用從那裏打的水來供奉我也就罷了。”
“它說它就喜歡默默保護你,不需要什麽回報。”我告訴大叔。
“真是祖上積德,碰上這麽好的神仙!”大叔感嘆。
“你……”朱雀兩步沖到我面前“你……”
“你什麽你,你說的那些地名根本就沒聽過好嗎?之前不也沒給你,你還不是好好的活到現在?”我示意了下大叔,“你看看他,他明明那麽努力的想要好好生活,可是現在卻還是兩手空空,孑然一身,都不想活了,也沒見你幫什麽忙!”
大叔臉上一紅:“也沒有你說的那麽慘……”
“我沒幫忙?!”朱雀跳腳“他命犯天煞孤星,就該是窮困一生,無老伴終,我不僅保他衣食無憂,還幫他娶了個賢惠老婆,又将他老婆化為護靈相伴在他左右,這我還叫沒幫他?!”
“你是說,你是說這只小鳥兒,是大叔的妻子?!”
“什麽?!”大叔手一松,雕像落了在地上。
朱雀沖上去給大叔一翅膀:“你給老子好好拿着啊!太不肖了!”
大叔抓着我的肩膀:“你說什麽?怎麽回事?”指着自己的左肩,“它、它是慧娟?!”
鳥兒飛到大叔面前,輕輕地蹭了蹭大叔的臉頰,在大叔面前靜靜地看着他。
我拿着大叔的手,托到鳥兒所在的位置:“它在這裏。”
大叔捧着小鳥,眼圈泛紅:“慧娟,慧娟……你原來一直在我身邊嗎?”
朱雀哼了一聲:“要不是老子看你天天哭天抹淚實在太過可憐了些,你以為她還能在你身邊?”
“你為什麽不能留住慧娟的原貌要把慧娟變成鳥兒呢?”我問朱雀。
“老子喜歡,你管得着嗎?”朱雀一甩頭,細長眼睛不屑的瞥了我一眼。
“你是不是不會啊?”牡丹好奇的問。
朱雀一副不願意和你們多說的樣子,擡翅飛出了屋外,振翅飛上高空“喲呼,美女們,老子來啦!”
我撿起雕像,在桌子上放好。
大叔問:“她是不是還在我手上?”
“在的。”鳥兒在大叔的手裏,周身發出一圈溫暖的黃色光芒,柔軟明亮。
大叔微微側臉用臉頰蹭了蹭手裏的小鳥:“慧娟,我好想你啊!”
小鳥也用頭輕輕的回蹭大叔的臉頰。
“我也像你這樣能看見就好了!”大叔向我說道。
“就算見不到,你也能感覺到她一直在你身邊的。”我道。
“總覺得看不到,總覺得不像是真的。”大叔有些悵然。
“牡丹,有沒有什麽法子能讓他看見慧娟?”我心裏問牡丹。
“這個我不知道啊,不過……”牡丹壞笑了下,“我可以讓他看見我的樣子……”
我想起來牡丹吓劫匪那次了,現在想想依然有陰影……
我沖小鳥招招手,擡了下胳膊,小鳥飛過來落在我的胳膊上。
“你是慧娟姐嗎?”
小鳥點點頭。
“那你有沒有什麽法子證明呢?”
小鳥歪頭想了一會,向店內的一個紅木花雕桌子飛去。
“它現在在那個桌子上。”我指給大叔看。
大叔走過去,有些疑惑:“這桌子沒啥特別的啊,開店時候,從外面定做的。”
鳥兒在桌子的一角轉着圈不停的飛,桌角上面什麽也沒有,我蹲下來看桌子下面,也沒看出什麽門道。
大叔坐在椅子上,拉開抽屜,裏面都是些雜物,并沒有什麽特別的 。
“它就在這裏,這裏好像有什麽東西。”我指了下鳥兒飛得位置。
大叔忽然明白了,用手往抽屜裏一探,“啪嗒”,裏面有個擋板倒了,大叔慢慢抽回手臂,手裏攥着一個小雕像,緊緊握着,眼裏的淚水再也抑制不住,以手擋面。
“他為什麽哭的那麽傷心?”牡丹問我。
“因為想念。”我回答牡丹。
可是那種心情怎麽能是僅僅想念兩個字可以承載的呢?那種似酸還甜又苦的滋味想念兩字又怎麽能說的清呢?天高水遠,此生再無相見之日,我活着的每一天都在回憶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可是這怎麽能夠,怎麽能夠呢?別後我已化為魔,寸寸相思都成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