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如果相思樹就是殺人元兇,那麽疑點又來了。
所有死者所吊的相思樹不是同一株,那這些相思樹之間又有什麽關聯?
穆晴明想着便立即往外走。
黎溪追着出來:“娘娘,你早飯還沒用呢。”
她哪有心情吃飯?穆晴明人已經出了海棠閣,直奔吉祥客棧找到了方珏,跟他說了自己的這個想法。
方珏提出了疑義:“如果跟相思樹有關,死者為何吊死在不同的樹上?”
這也是穆晴明覺得蹊跷的地方:“所以現在要找到這幾棵樹之間的關聯。”
方珏贊同,又想到了一件事:“那是否排除許氏與這起案子的關聯。”
孕婦許氏的夢境裏确實沒有相思樹,而是一株榕樹。
不過榕樹旁邊倒是有一株巨大的相思樹,只是她确實沒有吊死在相思樹上,這是她跟其他死者的差別。
但,不管許氏是被殺還是自殺,穆晴明讀取她死亡夢境時原本應該能讀到更多的信息,除非她被其他異類奪了魂魄或者殺害,最終連她的記憶一同吞噬。
“還是沒找到孩子跟她丈夫的消息嗎?”
方珏搖頭:“衙門的人把全城搜了個遍,居然沒找到任何關于她丈夫的信息。”
此時,婆羅門的一名弟子前來報告:“珏師兄,黃雅芝的父親又差人來問,說她女兒頭七的時間已經過去,幾時能入土為安。”
“案子還沒結呢!”
方珏眉頭一皺:“就算案子結了,這幾具屍體也不肯能入土,只能火葬。”
那弟子遲疑了道:“那人還問幾時可以破案,若是仵作大人給開了膛可別落下什麽器件放回原處,別讓她女兒不得安息。”
方珏不耐煩地又應了一聲:“曉得了。”
那弟子見師兄不高興,立刻說:“黃家老爺還真是鬧騰,一開始就反對動他女兒屍體,仵作大人都說确定是吊死的就不會在開膛驗屍,他還整日疑神疑鬼的。”
方珏哼了聲:“總比那幾具丢在這裏就無人問津的強。”
确實,至少黃雅芝還有人記挂,所以人生在世有個惦記的人多好。
穆晴明問:“那些死者都沒屍檢嗎?”
“嗯。”
“許氏的也沒有嗎?”
方珏看過來:“你覺得許氏不對勁?”
一個懷着孩子,滿心期待找到了孩子的父親卻突然死亡,但穆晴明卻沒讀到任何關于孩子與孩子父親的記憶,這确實讓她覺得不大對勁。
而且,現在她的孩子與丈夫都杳無音訊,怎麽想都覺得有蹊跷。
方珏立刻跟那弟子說:“讓仵作給許氏驗屍,讓邱子淩還有肖常德在旁待命。”
“是。”
方珏安排了之後回頭跟穆晴明說:“現在是要去其他人的死亡現場嗎?”
“對,順便讓人去了解一下,那些死者生前是否對象,我是說心上人之類的。”
“行,我再叫人去。”
方珏再安排下去,随後他與穆晴明重新去了其他死者的事發現場。
前天剛下過一場陣雨,事發現場除了一地黃色的小花之外沒有其他痕跡。
但他們還是把樹上樹下都仔細瞧了個遍,依舊沒有發現任何特殊标記。
這事涉及異類,穆晴明只能詢問方珏:“那是不是就沒辦法了?”
方珏想了好一會兒:“也不是,不過得去夜十神殿跟守墓人借一盞守墓燈。”
“守墓人?”
方珏這才想起穆晴明不是陰陽師,她連幾大宗派都分不清,更不知道守墓人是什麽。
“守墓人是能存活于陰間又能存活于陽間的人,作為人類他們與陰陽師職責相去不多,但他們其實算個神籍,據說夜十神殿的首尊曾在陵光神君座下修行,但後來折返人類繼續做守墓人的行當。”
哦,神籍,不過穆晴明見過玄瀾闕那種城府巨深的所謂神仙之後,再聽別人說神啊仙的也沒什麽反應,不見得神仙就是讓人敬仰的物種啊。
她只問:“大概多久能拿來守墓燈?”
“得讓師弟回婆羅門請師父出面,估計也得明天之後才有結果。”所以,現在他們也沒有其他執行的辦法,“現場我會讓師兄弟們守住,眼看是要下雨,你先回去吧。”
“沒事,我跟你在這裏守着。”反正她也不是很想回楚王府。
方珏沒好氣道:“老子可不想讓那管家說我不讓楚王妃回府。”
穆晴明嘴角一抽,今天她也沒等衛榮就自己出來,保不齊等會兒楚王府就開始派人四處找她。
“那我先回去。”
穆晴明現在進楚王府不愛走正門,也不想走西門,所以每次都是繞了一個大彎從西北面的一個馬道門進去。
上一任滄州王很喜歡養馬跟賽馬,所以在楚王府西北面建了一個馬場,馬道門就是通向馬場的門。
荀楚來到滄州後,翻修了楚王府但馬場就被閑置了,馬道門也就很少再開。
穆晴明喜歡走這個門就是覺得人少,回海棠閣還很近,可以盡量避免與一些不想見的人見面。
今天她還是先繞路進了馬場,通過馬道門,繞過翠竹園,再走梧桐巷,就是海棠閣了。
還沒進竹園,憋了大半日的大雨噼噼啪啪就下起來。
真是人一不順什麽都能碰上,沒帶傘的穆晴明飛快跑上離她最近的聽竹軒。
人剛到屋檐下,雨勢也一下穿透了竹林,地面很快全部濕透。
雨點嘩啦啦打在屋頂。
穆晴明一邊低頭拍着身上的雨水一邊走入聽竹軒,忽然察覺室內有人的同時,一股不好的預感同時生氣。
擡頭一看,果然一個坐在輪椅上的人也在這小軒之內。
穆晴明腳下瞬間有了後撤的舉動,但往後邁了小半步……
她要真逃避了才顯得欲蓋彌彰吧?
而且她堂堂正正為什麽要逃?
于是幹脆挺直了脊梁。
軒是指有窗戶的長廊或小屋,聽竹軒屬于後一種,是一間将窗都打開就如同一座涼亭的屋子。
面積不大,不過因為是下雨天,外頭又是重重綠竹林,所以室內光線很暗。
荀楚還逆着光,穆晴明根本看不見那張面具後的眼神。
就如同那天坐在西門內樹蔭下迎親的他一樣,遙遠而莫名。
不過因為輪椅朝向的原因,兩人正好面對面,就如同上次在他婚宴上遇見時,正面相對無處躲藏。
所以穆晴明只能遠遠對他拱手行了一個禮:“楚王殿下,好久不見。”
荀楚沒有回應,安靜坐在陰影裏。
外頭的雨越下越大,整個屋子充斥着大雨的聲音。
大風吹來,雨斜飛入室,雨沫如霧,瞬間籠罩了荀楚半邊身體。
本該當看不見的,他被雨淋或其他的其實跟她也沒什麽關系了。
可仿佛沒人管他就跟座石像一樣一直待在原地,任由風吹雨打。
唉算了,穆晴明大步走上來,繞到他身後将他從窗前推到到了室內的茶桌旁。
停穩了他的輪椅後,扭頭看窗外一點沒有停歇跡象的大雨。
其實,這種程度的雨她跑着回去也沒什麽,就是如果這麽大的雨她還跑回去,那顯然是因為想要避開他。
何必呢?
一直拿着他的輪椅也不是辦法。
穆晴明又繞到茶桌的對面坐了下來,這樣的距離終是能看得清楚他的。
但因為太近反而不大好直視,所以只是随意看了一眼他的面具就将視線轉到外頭。
沒話找話說道:“下這麽大雨,王铮呢?”
“去了別處。”荀楚緩聲回答。
終于跟她說話了是吧?這聲音夢裏聽過很多回,但現實裏再聽卻還是讓穆晴明一下就無所适從。
“……哦,呵呵。”
她笑得應該挺自然的吧,但在她這一聲笑之後室內又陷入極度的安靜,就顯得格外尴尬。
越是尴尬穆晴明越是有些局促,很多的情緒無法表達,壓得心髒越來越重。
她必須得說點什麽,不然她覺得自己有可能立刻撒腿就跑。
“那個……這雨下得真大哈。”
回應她的依舊只是大雨的聲音。
這樣顯得她更不自然了,莫名就很生自己的氣,你到底在掩藏什麽逃避什麽呢穆晴明?
暗自深呼吸,她将視線從窗外轉到荀楚的臉上。
他那一雙波瀾不興的眼睛,平靜得好似見到一個陌生人。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不管她掩藏什麽躲避什麽,對他而言都無足輕重了,一切煩惱不過是她自己的庸人自擾,她連一句質問的立場都沒有。
只能笑着問他:“你還好吧?”
說完心口隐隐作痛的,大概只有沒走出來的人才會。
荀楚回答:“好。”
是啊,如何能不好?新婚燕爾。
穆晴明又笑了笑:“我來得比較匆忙,也沒給你準備新婚賀禮。”
荀楚靜谧的目光淡淡看過來。
穆晴明連忙避開,她不是為了試探他才說出這話的,不是為了讓他解釋只是皇命難違,不是……
“無妨。”荀楚卻說。
穆晴明心猛然一沉,他沒有否認,沒說這不是他所想要的婚姻,沒有跟她解釋任何這不過是聖命不能違背。
原來她說出那句話就是想聽他否認,聽他解釋的。
可是他說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