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着蠟燭打開棺椁看到李軒屍體的那一刻，出身婆羅門的方珏都覺得挺瘆人的，但身旁的穆晴明只是将手中的蠟燭給了他，那态度看着很……嚴謹公正。
果真是個一點也沒帶怕的小王妃。
方珏問：“你讓我看什麽？”
穆晴明将袖子撈起來：“我好像找到兇器了。”
方珏皺起眉，因為穆晴明正把她的右手對比着放到了李軒心口的窟窿上。
雖然屍身發生了一些收縮或膨脹，但不難看出，那個傷口與穆晴明手掌大小幾乎吻合。
方珏瞪大眼：“手？！”
穆晴明将手收了回來，擡頭看他，點了點頭，這樣看來真的是。
“兇手靠手掌熔碎了胸腔掏走的心髒？”方珏再看她，“這傷口與你的手完全吻合……”
這不多了一個證明她就是兇手的鐵證嘛？
穆晴明還真給他說得沒詞兒了，無奈一笑：“呵，意思是，我來給你證明我就是兇手呗？”
方珏這會兒倒沒真這麽想了，他說：“能用手制造出這樣傷口的，就算不是異類也可能是個邪修，但這東西為何能模仿成你的樣子？”
穆晴明被問得恍然大悟：“落雁城初雪的時候，我被吸魂石鏡打傷過，後來一個碎片還在我體內活了，該不會又是吸魂石吧？”
“你說的是婆羅之境的吸魂石？”
“嗯。”穆晴明事情大概陳述了一遍，“但我身上的那顆小石頭已經被清除了的，不可能還是它吧？”
吸魂石在那麽短的時間內在穆晴明身上成形？方珏可是頭一回聽說：“當時你的血應該也有殘留在鏡子上。”
方珏突然想到什麽，将五名死者的生辰推算一遍：“五名死者都是五行屬火命，你的生辰是什麽時候？”
要是說出她的生辰但估計會被方珏當成怪物，于是穆晴明将宗真的生辰給他報了過去，巧了，宗真也屬火。
方珏再道：“那孽障需要同屬性的心髒來提升修為，難道她是把火屬性轉化成妖術，所以能夠熔掉人類的肉身嗎？”
穆晴明聽着心裏咯噔一下。
荀楚說她血液的力量特殊，她也差點被自己燒毀好幾次，如果那嫌疑犯當真是利用她的血成形，那具備的熔化能力會跟她的血液有關嗎？
不能不能，打碎吸魂鏡時她也沒流多少血，不可能有那麽大的威力，不然她自己這麽一個大血庫，豈不早就把荀楚給燒沒了？
“诶方師兄，那女子不是跟你在斷雪崖呆了一段時間，你就沒發現她的異常？”
呃，方珏硬朗的面部瞬間尴尬到扭曲。
果然是沒發現嗎？那是人家妖女道行太高，還是這位婆羅門的小哥哥道行太淺啊？穆晴明肩膀撞了一下他：
“诶方師兄，跟你确認個事兒，你有沒有看到那姑娘胸前有枚粉色的胎記？”
“胡說八道！”方珏這下臉都漲紅了，“都把人當什麽了？我一個大男人能對人家姑娘亂……亂來嘛！”
哎喲，沒看出來，這個看似放蕩不羁的家夥還有這麽清純的心思。
“呵呵，我随便問問，但你不會連對方的名字也沒問吧？”
方珏白了她一眼：“她說她叫小……小歡。”
“哈……”
“不許笑。”方珏紅着臉，“我為何同你在死者身旁說這些？”
說着，走了。
三更半夜的，兩人共用方珏手中的燈籠照明，穆晴明跟着他走，又道：“诶方師兄……”
“別這麽叫我。”方珏粗聲打斷。
“不是你讓我叫師兄的嘛？”
方珏瞪她：“師兄就叫師兄，別‘诶方師兄’聽着很……很不正經。”
“哈，好好好你說了算，那……”
“沒有那。”
要求還真高，穆晴明好笑地摸了摸鼻子正色道：“師兄，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正經點。”
誰不正經了？
“小歡……”方珏聽到這名字嘴角就一抽，穆晴明立刻義正辭嚴認真問，“她是不是穿着一雙紅色繡花鞋？”
“你怎麽知道？”
既然這世界這麽靈異，那她如實說出來，方珏應該不會像周正那樣揍她吧？
“我能看到死人的夢境你相信嗎？”
所以胎記跟繡花鞋都是她在李軒夢境裏看到的？方珏借着不甚明亮的燈光看了穆晴明一會兒。
“她是穿着一雙紅色繡花鞋。”
“上邊繡着鴛鴦？”
“對，當時看她冬天穿着那麽薄的鞋，就特別留意了。”
“李軒夢境裏的那個人也穿着紅色繡花鞋，模樣跟我一樣，所以兇手很有可能是小歡。”
這個定論讓方珏臉色一沉，大概這位兄臺是真有點動心了的。
穆晴明也就沒火上澆油打擊他，故意換了一個話題：“但我想不明白，一面被血沾染的鏡子怎麽會能變成人的模樣？”
這時候方珏解釋道：“因為婆羅之境本就是妖魔誕生的腹地。”
穆晴明：“婆羅之境可以誕生很多妖魔的意思？”
“不算是純粹的誕生，婆羅之境就像一個熔爐，本身承載着很多大妖魔的力量。”
方珏在想該怎麽解釋：
“比如你所知道的吸魂石，它的前身是一面叫雙笙的妖鏡，能幻化成所有它照過的人。一旦被雙笙剝奪了影像，人就逐漸被吞噬最終被取而代之。”
意思是，小歡是她穆晴明的影響，如果不及時把小歡除掉，一旦小歡的力量足夠強大就會取代成為穆晴明，而真正的穆晴明就會消失了，這個意思？
“既然這樣為什麽不直接毀掉吸魂石？”還讓像林曉瑤那樣的人有機可乘拿來害人。
“這就是婆羅之境最神秘的地方，毀之不盡。”
方珏：“雙笙被毀之後在婆羅之境形成了吸魂石，這是它最初的狀态。可就算将吸魂石從婆羅之境挖出銷毀，它總能如同野草，一旦觸動就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穆晴明想起之前聽說過的，關于婆羅門存在的意義：“這是婆羅門得一直得守着婆羅之境的原因？”
方珏點頭：“在婆羅之境類似雙笙這樣的大妖怪很多，婆羅門的最低使命是将他們控制在封印之內，防止他們徹底蘇醒。按史料記載，雙笙被玄尊封印之後，幾百年都沒能幻化人形，沒想它會在這個點複活。”
以前最多就是有類似林曉瑤那樣的一些邪修，利用吸魂石的力量小打小鬧一番，但讓雙笙化形的僅有穆晴明這次。
穆晴明腦子裏閃過三個字，怪我喽？
“不是……等會兒。”穆晴明被他話裏的某個詞弄得有點亂，“雙笙被玄尊封印後幾百年都不能化成人形？”
“這有何疑問？”
“疑問大了去了，婆羅門有很多玄尊嗎？”
“僅此一位。”
“所以封印雙笙的就是現在的玄尊？”
“是啊。”
“那他到底活了多少歲啊？”
原來她的疑問是這個？也對，正常人類聽到這個都會覺得不可思議。
“一千多歲了吧，具體我也不是很清楚。”
穆晴明嘴角忍不住抽搐，之前她還想着對付玄尊，可這家夥居然是活了一千年的老骨灰，就她二十九年的道行對付他，那簡直就是以卵擊石。
好在最後只道他只是幫荀楚飛升。
不好，荀楚！
“我得立刻回落雁城！”穆晴明大聲道。
“你現在回去做什麽？”
“現在雙笙化成我的模樣，萬一她去楚王府找荀楚怎麽辦？！”連方珏這個陰陽師都沒能分辨出小歡的身份，要是讓荀楚遇到……
“不可能。”方珏說得十分篤定。
“雙笙那家夥既然陷害我，那就很可能會接近荀楚。”
“……”方珏看着穆晴明為了荀楚一臉着急的模樣，莫名有點不爽，“你這是在替荀楚擔心嗎？”
“廢話。”
“你還真把他當成夫君了？”方珏切了一聲，“那怪物到底碰了什麽狗屎運？”
他這話一說完，穆晴明當場怒意翻起：“方珏，你說話客氣點兒，以貌取人算什麽男人？”
“老子不算男人？”方珏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還真動了情啊你……反正他也快到時間了，我就不妨實話告訴你，之所以雙笙不會去找荀楚，是因為荀楚也是婆羅之境的一個大妖。”
“你……你說什麽？！”穆晴明一把揪住了方珏的衣領，“你再胡說一句試試？”
方珏嘗試抽出自己的衣襟，但穆晴明力氣很大，顯然她很生氣。
其實方珏也沒打算告訴她真相，就是看她替荀楚擔心，又想到雙笙那家夥複生，荀楚還那樣，不爽之下就都抖出來了。
方珏有些懊悔跟不耐煩：“婆羅之境有一張妖魔名單，雙笙是其中之一。但雙笙這類妖通常我們陰陽師就能重新封印。荀楚雖然不在妖魔名單上，但據我所知，玄尊一直在馴服它，想要将它的力量削弱到最低，然後封回婆羅之境內。”
“那麽……”穆晴明找了好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那麽天刑山上，荀楚不是羽化飛升而是，而是要被重新打回婆羅之境？”
“你知道天刑山的歸元陣？對，那大概就是玄尊設的，将荀楚打回原形封印回婆羅之境的天道法陣。”
穆晴明倒抽了一口氣，手也瞬間軟了下去。
原來荀楚說的他得離開是這個意思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