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月只是在外人面前裝冷靜而已, 事實上，周婆婆說的一番話已經超出了她本來的認知。但因着最近發生的事情一件比一件怪異，她才不至于驚慌, 但要消化還是需要些時間。
比如，她曾經接觸過的人, 可能并不是人類。
想起這個，她還是免不了發冷。
至于周婆婆說的關于人鬼殊途這方面的發言, 喬月也只是聽了個大概。周婆婆的意思只是出與對大家都好并且站在世俗的角度提出的。
并不存在跨越種族不能在一起的意思, 也不存在政府明令禁止。
喬月知道這個就放心了。
她從來沒想過離開江如秋, 哪怕他最近瘋起來什麽壞事都做過了，她想的最壞的打算，也只是跟他冷戰。
周婆婆一走, 喬月便像被按開了開關，剛要跟江如秋分享一下她現在的心情，結果就對上了他陰沉的目光。
……他肯定又多想了。
喬月不用問他也知道他這滿臉陰沉不滿的樣子是因為什麽。無非就是周婆婆說了讓喬月考慮一下跟他在一起的事情，他肯定又要懷疑她了，真是個多疑的男人。
喬月抿起唇, 本想一句話也不說, 兩人就這麽面對面冷着，但她的視線總不由自主地看向他身上的傷。
……随後氣勢就短下去。
江如秋剛受過大面積的傷, 被太陽照射過的地方還發着黑, 而他的臉因為及時被喬月罩起, 并沒有受傷，但因為身體無法忍受的痛變得慘白。
他咬住下唇, 黑黢黢的眼珠子盯着喬月，渾身散發着陰沉的氣息。像個一點就着的炮仗，就等着喬月開口點上那把火。
喬月也看出他在等什麽了。有時候生氣起來就是這樣, 非要等着對方開口才發氣，不然非要憋着。
就像現在的江如秋一樣，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幾天從喬月身上受的氣多了全都積攢着，乍一聽見周婆婆說的話，完全不管喬月的态度是什麽，一副認定了她會離開他的樣子，只等着喬月撞上來好讓他發一發他滿肚子的邪.火。
喬月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反正她這幾天思考了好久，也是有經驗所得的。他是鬼也好，活屍也好，就只敢在她背後耍些小心思。沉起臉的時候看着唬人，在她面前其實就是紙老虎，一戳就撒氣。
喬月這樣想着腰板更直了，斜眼看了他一下，問道：“你那是什麽表情？”
江如秋一怔，喬月的态度完全沒在他的預料中。
他似乎習慣了在他面前一言不發的喬月，無論他撒嬌弄癡還是威逼利誘，她從來都是一副表情，有時候他做的狠了，喬月會露出讓他無措的驚恐表情。
那時候他也沒有辦法。
他太害怕失去她了。
但現在她似乎變得不一樣了，似乎從冬鎮回來以後，她就很少因為他的舉動害怕了，更多的是她一個人躺在院子裏或者坐在靠窗的臺子上發呆。
每當這時，江如秋恨不得鑽進她的腦袋裏看看她到底在想些什麽！
每次她發完呆，看着江如秋的眼神總是似笑非笑。
就像現在這樣。
讓他根本猜不清楚她到底想要做什麽……
是默認了周婆婆的話？不然為什麽對他的态度突然差了起來。
沒錯，在他看來非常差！
他聽到了周婆婆說的，非人類跟非人類在一起才是最好的。
他的表情變得古怪，直勾勾地盯着喬月，過了會兒，臉上的陰沉在瞬間消失，換上了毫不違和的笑：“喬喬你幫我找人治傷，是關心我呢，我那是開心的表情啊！一想到以後可以跟喬喬一起出門曬太陽就好開心，這個機構可真是貼心呢，當非人類貌似也不比人類差嘛。”
喬月跟江如秋在一起時間長了，也拿不準他有時候陰陽怪氣的話裏到底是什麽意思，按照她以往的經驗，明明江如秋上一秒還在生氣，結果下一秒突然變臉，心裏肯定是不打好主意的。
為了防止江如秋胡思亂想，她直接對他道：“江如秋，你別裝。”
江如秋還在笑着的嘴角僵住，眼神溫度盡失。
喬月觑他一眼，并不害怕，繼續說：“看你的樣子是聽到了周婆婆說過的話，現在有周婆婆出面，你的身份很快就能審核通過，到時候可以像正常人一樣，想去哪裏就去哪裏，聽起來，與人類也沒有太大的不同。但是你要是做了任何一件壞事，不僅僅失去了所有的一切，上面也會派人來将你消滅掉。”
江如秋眼神發冷。
“你只要活着一天，我向你承諾絕不離開你，但是你要是消失了，可就管不着我了。”
按照以往的經驗，現在的江如秋處于情緒幾度崩潰的地步，事實上，從他變成鬼以來，他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就很緊繃，時時刻刻害怕喬月會逃離他。
喬月曾嘗試過聽話順從，妄求他能消除不安。但是結果不如她意，江如秋反而變本加厲地要求她，甚至為此差點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于是喬月知道了，一味地順從乖巧對江如秋無濟于事。
果然，江如秋被她的話挑釁得面部抽搐，臉上的溫柔再也裝不下去，猙獰的表情下還夾雜着哀求神色。
“喬喬，我不要消失，我不要讓你離開我……你別想！永遠都別想！”
他雖然被注射了針劑，但藥效還沒發揮作用，他仍然使不上力氣。掙紮着想要撲到喬月的身上，剛一動，喬月就站起身，居高臨下，目光冷靜注視着他。
江如秋被她冷漠的視線注視的渾身發冷。
明明身上的傷口已經不疼了，可是為什麽他突然忍受不了？他好像被丢到了漆黑的洞內，明明洞口就在前方，可是無論他付出怎樣的努力都走不出去，就連那被他抓在手裏救命的微光也在一點點消失。
……不要！
他拼了命地想要抓住，猛然從沙發上跌落，仰起頭來，眼珠子黑漆漆的，湧現出的淚花幾乎灌滿了他的眼眶，瞬間将他的視線模糊。淚水大顆大顆地往下掉。
他不在乎現在的樣子有多狼狽，只匍匐着爬去喬月的腳邊。
“喬喬，你告訴我，你永遠都不會離開我行不行？周婆婆說了，她說了我可以跟正常人一樣的！你別嫌棄我……”
喬月的心裏也不好受，尤其是看到江如秋在她面前哭泣，她的心都因此揪了起來，悶悶的喘不動氣。但是她太了解江如秋了，她順着他的話哄住了他，也只會哄住一時，往後，他一定長不住記性的。
……她承受不住再一次失去他的絕望。
喬月在江如秋充滿悲傷無措的視線中後退一步，讓他堪堪能碰到她小腿的手再次落空。
“……喬月！”
江如秋咬住牙，表情變得可怖，瞪着喬月，眼淚大顆大顆流下去。
他大聲地質問：“你要離開我了嗎！”繼而意識到了喬月态度變化，撕破了臉威脅：“我只是一時間沒有力氣而已，等我恢複了力氣，喬月你跑不遠的！你跑不了的！你是我的是我的，只能是我的！我死了你也是我的！”
喬月沒覺得她能逃出過江如秋的手掌心，明明男人這番話病态又瘋狂，可她竟然該死的覺得開心，甚至想要感嘆一句，這男人竟然這麽愛她啊……
這古怪的完全不像她的思緒只在腦海裏停留一瞬，繼而轉變成了她嘴角的淡笑。
喬月蹲下身子，直視着江如秋過分可怖的目光，被他刺的稍微後退半步，反應過來後又停下。
她調整好情緒，聲音聽起來毫無波瀾。
“江如秋，想不想讓我抱你起來？”
江如秋停頓了一下，呼哧呼哧喘着氣，大概沒想到喬月會用一臉冷漠問出這樣的話，讓他眼裏的喜悅都沒有收住，争先冒出。
“我想！”他毫不猶豫地道。
“你要知道哦，既然有非人類機構存在的話，他們對付非人類應該很有辦法吧？比如将非人類跟他的親屬隔離，永遠不能見面之類的，應該易如反掌吧？”
“……”江如秋的表情又變得非常可怕。
喬月不在乎地笑道：“所以說，如果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你也阻止不了的吧？”并不想讓江如秋太過絕望，喬月馬上又道：“不過我目前并不想離開你哦。”
江如秋非常敏感地注意到了喬月說的是目前，他的臉色并沒有好轉，屏住呼吸盯住她。
“所以……要不要考慮聽我的話？你要是同意的話，我可以一直跟你在一起。”
江如秋迅速點頭，沒有一絲思考的時間。喬月也不想把他逼急了，畢竟他從倒在地上沒有力氣只能哭泣的樣子實在太可憐了。
喬月邊說邊靠近他：“那我現在抱你到沙發上，雖然你是屍體可能不會覺得地板涼，但坐在地板上一點也不雅觀，你不許亂動哦，不然我立馬扔下你離開。”
江如秋想要死死箍住喬月的手被她後面的話震住。
之前還誇贊非常好的機構，現在忽然覺得多餘！
他面色不善地被喬月扶着去了沙發上，狠狠将頭埋在她的肩窩上，因為記着她的威脅，只敢用牙齒來回磨她肩上的肉。
喬月重新替他收拾好，江如秋還不舍得放手。喬月板着臉又重複了之前的話，他立馬松開，只是心裏并不服氣，一副被打壓得慘極了的模樣，眼眶紅紅的還帶着未盡的淚珠，就那麽瞪着她。
“好啦，你要聽話。”
喬月被江如秋敢怒不敢言的表情逗笑了，怕他胡思亂想，又怕他被逼的憂思過度。思考了一會兒，在他臉上親出了非常響的一聲，還貼心地在他另外一側也親出了同樣的力道。
喬月的目光落在男人臉蛋兩側明顯發亮的地方，淺淺地笑了起來。
“只要你乖乖的，我會盡量滿足你的要求的。”
忘記曾經什麽時候江如秋也對她說過類似的話，他總是這樣說話。但又食言。他雖然對喬月确實也挺好的，但時常發瘋的話會吓出毛病來的吧？
喬月覺得目前她的精神狀态還正常，是因為她的心理狀态好。
“……喬喬！”江如秋眼見着喬月轉身，手比大腦快了一步已經捏住了女人纖細的胳膊，毫不示弱地盯住她，“我不放，我不讓你走！”
喬月沒說話，只是皺着眉頭，臉上浮現往常的淺笑，低聲道：“你确定要這樣嗎？”
江如秋垂眼，慢慢地不情不願地松開手指，眉眼間全都是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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