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傲天的金手指是我前任 - 第 86 章 明鏡臺(十三)

第86章 明鏡臺(十三)

子規渡的北面有一方清湖, 與江河湖海相連,被兩面青山夾在中間,十分空曠靜谧。

數百只丹頂白羽黑翅的仙鶴, 纖長的脖子傲慢地伸着,偶爾交頸, 慢悠悠地繞着湖岸漫步,不屑于朝對岸大呼小叫的人類修士投以一瞥。

“什麽?訾議會還沒開始, 你們就已經拿到借取寶物的符令?還直接用掉了?”

湖岸對面,一個英氣勃發的青年女修在震驚中失聲。

她一身上清宗弟子标準的玄黃道袍,偏偏不倫不類地束着腰帶, 纏得緊緊的, 勾勒出勁爽腰身,和纖瘦搭不上一點邊,充滿了毫不臃腫的力量感。

一支做工粗糙的笛管挂上紅繩纏在她的腰帶上,随着她行動一晃一晃,像是随時都要掉落。

申少揚分外真誠地看着對方:“難道不可以嗎?”

英氣女修張張嘴, 又閉上嘴。

“祝師妹,你的這個朋友……性子很妙啊。”她語氣更妙,哈哈地一笑,向祝靈犀打招呼,“祝師妹, 好久不見,聽說你前些日子去山海域參加阆風之會了, 怎麽樣, 還挺好玩的吧?”

祝靈犀微微抿起唇。

“英師姐, 好久不見。”與英氣女修的親切随意不同,她神情還是繃得很緊, 正色肅容,一板一眼地回應,“确實在阆風之會認識了一些天賦驚人的道友,長了不少見識。可惜本事不濟,沒能效師姐英姿,只勉強拿了青鹄令。”

要不是申少揚已經認識祝靈犀,知道她這個人性子很板正,不是那種輕浮張狂的人,他真的會以為她是在故意膈應人——“勉強”拿了青鹄令,聽聽,這是好人說得出的話嗎?

照這麽說,那些闖進前十六、前八的應賽者們,就全都連勉強都勉強不來啦?

非得是頭名才不勉強啊?

申少揚想到這裏,挺起胸膛:真沒辦法,這個半點不勉強的頭名就是他呀!

“拿到青鹄令還叫本事不濟啊?”英師姐一點也不委婉,直接笑出聲,“祝師妹,你要是說給別人聽,人家還以為你是在瞧不起人呢。”

申少揚連連點頭,英師姐說得一點沒錯。

點着點着,他又一頓——英師姐說的是“別人”,瞧着也不像是和祝靈犀熟到彼此可以暢所欲言不怕誤解的地步。

“沒沒沒,英姐,我作證,我們在場三個人,沒人有意見。”富泱擺擺手,語氣輕快,自然而然地插入祝靈犀兩人的對話,“參加比試是各憑本事,拿到頭名是真有本事,那咱們這種沒能拿到頭名的,只能是不夠本事了呗。”

英師姐不認識富泱,驟然被他叫了一聲“英姐”有些訝然,但很快又不以為意,伸出手來點了點,笑斥,“一邊去!合着你們是想合起夥來把我架在火上烤是不是?”

戚楓擠在最後面,被英師姐的指尖點到,居然也紅着臉開口,一副想要搭話但又不敢,趕鴨子硬上架的樣子,“英婸……師姐,我們都沒意見的。”

他說着說着,臉越來越紅,很心虛,其實他和英婸八竿子打不着,上清宗和滄海閣又不是同宗,只有在雙方有世交的時候,才會攀親帶故地叫師姐。他叫英婸師姐,其實是自說自話了,也不知道其他人聽了,會不會笑話他。

申少揚詫異極了。

富泱本來就是個廣交朋友的性子,和英師姐搭話也很正常,但戚楓又是怎麽回事?往常最怕和人打交道的人,居然有一天主動開口和陌生人說話了?沒說兩句,還紅了臉。

難不成戚楓偷偷仰慕這位英師姐?

“你們都認識嗎?”他呆呆地左看看、右看看,感覺自己好像莫名其妙就跟不上同伴們的節奏了——怎麽就他沒法像他們一樣自然地叫出“英師姐”呢?他們互相難道都認識的嗎?

富泱殷勤地給他介紹,“這位是上一屆阆風之會選出的阆風使,上清宗金丹修士中的翹楚,五域四溟都佩服的英婸英師姐。”

申少揚微微一呆:又一個阆風使?

“誇張了、誇張了。”英婸連連搖頭,“我那一屆良莠不齊,沒多少高手參加,沒趕上好時候,這才讓我僥幸奪了魁,要是把當年的我塞進你們這一屆阆風之會,還不知道能不能掙到一塊青鹄令呢。”

“別的不說,我現在其實就很羨慕這位申道友,雖說我也僥幸當了阆風使,但沒有仙君的欽點,這阆風使就是不如申道友的那個來得更有價值。”英婸嘆氣,“又聽說仙君親自現身在阆風之會上,承諾要帶所有拿到青鹄令的修士出去游歷——祝師妹,我還以為你們現在應該已經上路了呢。”

申少揚默默:這就是所謂的“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嗎?明明方才英婸還在笑祝靈犀說話容易得罪人,卻沒想到這事居然還能推到他的身上。

不得不說,英婸和祝靈犀的口頭功夫都一樣,平平常常說着話都能把無關人士氣的七竅生煙。

“話說到這兒,我也很好奇,申少揚、富泱和戚楓我都在阆風之會的賽事玉簡裏見過了。”英婸說着,很禮貌地看向祝靈犀,眼神卻凝定了,“但——祝師妹,你後面那位氣度不凡的道友,能不能給我介紹一下?”

曲硯濃就站在祝靈犀身後。

她并不是在意尊卑次序的人,從來沒堅持過所謂“上位者就要站在最前面”這種事,就這樣像個沉默的跟班一樣跟在祝靈犀後頭,直到英婸忽然把目光投向她。

原來這就是上一屆阆風之會的頭名。

阆風之會的最初籌辦者、千年來依然被世人冠以阆風之會真正的主宰者之名的傳奇修士懶洋洋地點頭:“你好,我叫檀潋,和戚楓家裏是世交。”

知道曲硯濃身份的四個小修士一起沉默了。

以戚家在滄海閣世代傳承的地位、時不時能和仙君有所接觸的權勢,和曲仙君怎麽不能算是世交呢?

仙君非要這麽自稱,那、那也是沒什麽問題的吧?

英婸目光在曲硯濃身上停留了幾個呼吸,大約是在判斷後者究竟有沒有說實話,然而曲硯濃打從會說話起就開始人話鬼話混着說,一千年過去爐火純青,英婸根本看不出來異樣,最後低下頭,嘆了口氣,像是蔫了些。

“原來是檀潋道友。”英婸語氣全無異樣,既不強裝欣喜,也不表現出沮喪,和對待申少揚三人時态度一樣,說話也極坦誠,“我一開始還以為檀道友是曲仙君呢,可把我給激動壞了,現在才知道是我鬧了笑話。”

從祝靈犀起,四個小修士都是心頭一緊:仙君現在還沒玩夠這個白龍魚服的游戲呢,冷不丁遇見一個直接點破仙君身份的人,這游戲玩不下去了……以仙君的性子,讓她不痛快的人和事,一定比她更頭痛。

申少揚緊張地望着英婸,只要後者再說出一句危險的話,他就趕緊沖上去救人——救英婸自己。

“正常。”曲硯濃點頭,“畢竟是曲仙君當着大家的面說要帶他們幾個游歷,現在持青鹄令的人都齊了,卻不見曲仙君的蹤跡,當然不免讓人聯想。”

申少揚驚愕地看過去——他壓根沒想到,仙君居然不在乎。

他們幾個小修士都開始如臨大敵了,沒想到仙君聽見英婸說懷疑她是曲硯濃,竟還沒生氣,甚至還很有興趣地和英婸聊起天。

“仙君性子急,只怕當時在阆風苑答應得很好,後來卻反悔了。”曲硯濃說起自己來,真是一點都不帶美化,“最後讓我撿了個便宜,拿着邀約函來上清宗狐假虎威了。”

她說着,笑眯眯的,好像在說一個與她毫無關系的趣聞。

申少揚目瞪口呆——

他見過不少當着別人的面解析自己的人,可是從來沒有哪一個像仙君這樣,怼起人來連自己都不放過。

仙君是真的不太在乎自己的名聲啊。

“理解。”英婸一點頭,“請把邀約函給我看一下。”

曲硯濃笑得很溫柔。

她一攤手,“剛才心情不好,撕掉了。”

英婸:“……”

她真是頭一回見拿着曲仙君的邀約函不好好珍惜,只因心情不好就能撕掉,反倒是符令用得飛快的人——該說不愧是戚楓的世交嗎?

這幾人到底來玄霖域幹嘛來了?

“既然有人做擔保,那麽沒有邀約函也能上鶴車,不收你們清靜鈔。”英婸正色說,“但是那枚已經用掉的符箓,暫時還是不能生效的。”

“為什麽?”申少揚聲音居然比曲硯濃還急。

為什麽?

英婸露出微妙又無奈的笑容。

上清宗為訾議會做足了準備,不惜以重金網羅人才,這個借取寶物的法子,本也就是其中一環,所以在計劃裏,符令應當是訾議會進行到一半時才陸續發出去的。

誰能想到,會有人這麽早早地用上符令?

假如現在就把寶物給出去,對方還會參加訾議會嗎?

“不好意思,這是宗門規定。”英婸語氣親切,但內含的不容更改很明确,“哪怕是符令申請借取的結果已經下達,宗門決定借給你,那也要再等等。”

“至少在訾議會結束之前,是不能拿到手的。”英婸輕聲說,“那塊石頭,我會放在鶴車的庫房角落裏,在訾議會結束之前,幾位道友還不能接觸忘川石。”

申少揚急死了——英婸到底知不知道,她如果堅持不讓仙君遂意,仙君得氣成什麽樣?

不把這件事扯清楚,他們還能走嗎?

“不妨事。”曲硯濃淡淡地說,“我都理解。”

申少揚:“……”

怎麽回事?誰把仙君忽然掉包了?

曲硯濃餘光瞥了他一眼,意味莫名。

——不給她,這算什麽事?

她有手有腳,自己走過去拿就好了。

要那麽麻煩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