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童想喊，但喊不出來，因為腳下整個世界都在顫抖、扭曲，變化，就在她覺得要完了的時候，周圍景色如同肥皂泡一般破裂，一排手執拂塵的長者圍成一圈，把她包圍。
“你們是誰？”
“小友，可否借一步說話？”一位看起來較為慈善的老者走上前，他聲音和善，極有親和力。
林小童往後退一步。
許硯死了，顧天瀾重傷，其餘人看起來也不大好。
這些人是誰，其實從剛才顧天瀾給出的訊息來說，她已然心中有數，誰設置這個游戲，誰又漁翁得利？必然是華清派的執掌們。
想至此，林小童唇角譏諷一笑，下一刻她驀然拔出短劍，橫在自己脖頸。“別過來。”過來我就自殺。
死掉的屍體，是沒用的，便是生前有天大能量，也是沒用的。他們要的是活着的食人族，必然不會輕舉妄動。這也是剛才顧天瀾交給她的。
她一直想活下去，爹娘丢下她後，她求仙，也是為了活下去，修仙，也是為了活下去，可是活下去，卻要殺人，殺很多人。
得道的路，累累白骨。
他們也一樣吧？她看向那些老者，突然一笑，露出雪白牙齒。
她很美，美的不像是人間的人，這一笑，讓所有人都恍惚了心神，她似乎也知道，越發笑得燦爛：“你們，殺過人嗎？”
“姑娘，我知道這樣說你會覺得我們虛僞，但是，我們這麽做也是不得已的，你知道嗎，黃鶴做了一件錯事滅了食人族，現在因為此事，導致這片大陸靈氣失去了平衡，假以時日地面便會被靈氣沖擊崩塌，到時候海水倒灌，生靈塗炭，民不聊生，所以需要食人族皇族的心髒來吸收多餘的靈氣，鎮守大陸，但是普天之下已經沒有食人族了，我們華清是為天下第一派，自然要擔當這個大任，我們守了十年，用盡所有辦法壓制不受控制的靈氣，但是沒用，靈氣越來越強大，我們壓不住了，好在後來黃鶴從靈山回來了，他說，他的兒子當時放走了一個小女孩，我們唯一的希望，就是讓小女孩長大，挖了她的心，吸收多餘的靈氣……”
“哦？所以，那個兒子，就是黃金元，而小女孩，就是我咯？”林小童語氣沒有絲毫波動，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長者點頭。
“不知你可願為了天下蒼生……”
只是話未說完被林小童打斷，她疾言厲色，話語如炮彈般朝着老者沖去：“他的錯，為什麽要我來犧牲？他不是得了那麽多我的族人心髒麽，想必吸收多餘靈氣，他也可以。”
老者語塞，半晌又是搖頭道。“我知道，要姑娘做出這等犧牲，的确有些強人所難，但是我們也是實在沒有別的辦法，黃鶴真人已經為了蒼生犧牲了。”事實是，黃鶴收集了食人族的心髒在靈山修煉，但他發現靈氣吸收太快太多，他根本無法支持，于是只能逃回自己的大本營華清派求助長老們，但是長老們已經發現靈氣失控，他們很快控制黃鶴，将他作為吸收靈氣的人器，就在不久前，黃鶴已經被靈氣爆體而亡，否則憑借他們，根本無法壓制住這失調的靈氣。
這些他們是不會和林小童說。
但是他們不說，林小童也知道。
犧牲？
自然是要命的事。
“若是我不願意呢？”林小童慘然一笑。“在我們被滅族之時，天下蒼生可有人幫我們？只是說食人族吃人拍手叫好，只是你們修士不吃人麽？怕是吃的更多把，而且不吐骨頭！”
她這話一出，在場修士已有幾個按耐不住，要上前去捉她。
“師尊，莫要與這妖女理論，她只有一人，我們直接将她拿下便可，她能如何？”
“哈哈哈哈哈……”林小童大笑。“果然，殺我全族，到頭來，要求我，卻又是這樣一番态度，你說，我到底是幫你們，還是不幫你們？”
老者拱手：“姑娘，人要有正确的抉擇，食人族被滅雖然冤枉，但吃人是不争事實，姑娘死後，天下一定會記得姑娘恩德。”
此時，老者背後走出一個人來。
“姐姐。”
正是小景。
“我們修道，不就是為了保護天下嗎，姐姐。”他雖然未說出一個死字，但這态度，讓林小童心一寸寸冷下去。
眼底的冰一層層浮起來。
“小景。”林小童道。“你也要我去死。”
林小景往後退了退，他不知道，姐姐對他很好，但他一直覺得，這是應該的，雖然讓姐姐去死他也有些難過，但是人固有一死不是嗎，且華清的長老說了，這是光耀門楣的事情，這件事情過去後，他們便會将姐姐的遺骸好好供起，并且自己還能進入華清內門修煉，前途無量。
如果姐姐不死，所有人都會死啊……
但是看她傷心的眼睛，林小景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了。
“沒用！”
見到親情攻勢不能讓林小童自殺，華清的長老也有些不耐煩了，但他不能表現出來，因為妖女若是來個魚死網破，自爆而死的話，心髒就不能用了，一切都毀了。
“姑娘……天下蒼生中，還有許多孩童，雖然那些人嘲笑你，傷害你，但是稚子無辜啊，你真的要他們一起陪葬嗎？”
“好啊好啊，哈哈哈哈……”林小童心若死灰，她突然道。“我們可以救你們，但是，需要一個沒有殺過人的人來挖我的心，來啊……”
話說完，全場寂靜。
此時，本是躺着的顧天瀾醒了，他聽見這話，嘲諷道：“小童，這幫老家夥可都是血染雙手啊，哪裏會有什麽沒有殺過人的人吶，哈哈哈哈哈……”
真好真好，他顧天瀾活着這麽久，從沒如今這樣痛快過，看着他們這些道貌岸然的老家夥進退兩難，真是快活啊。
救人？
我不負天下人，為何救人？
他顧天瀾就是死，也不要窩囊地違背自己的心意。
但是這個時候他發現林小童因為激動而漲紅的臉突然慘白，而那些老頭子則是面露喜色，似乎找到了救星。
“黃金元，你不可以。”顧天瀾拼命想要爬起來去擋但是來不及了，黃金元手中的匕首那麽薄，那麽亮，直直地插入林小童的心髒，他說：“我救你一命，你如今還我如何？我黃金元一生從未殺過人，今生只救一人，亦只殺一人，所殺之人亦是所救之人。”
“你快躲開，躲開。”顧天瀾拼了命抱住林小童的腿，但是來不及，林小童沒有躲開，撲哧，匕首就那樣直直插入胸口，一點，都不疼。
……
但是華清派的老者們還沒有來得及高興，便發現眼前三人突然不見了。
“長老！他們逃走了！”一個修士慌張道。
“不用擔心，黃金元是顧天瀾不同，他就是心太善良，他不會要天下與他陪葬的，便是他不舍，也會完成這件事情的。”
林小童醒來的時候不覺得冷反而覺得有點暖和，她環顧四周，卻發現到處都是熟悉的感覺，“我們回來了。”黃金元說。
她看一眼胸口，刀子還紮着，只是沒什麽血，這刀子可真是快，顯然剛才不是做夢，她把身子撐起，對黃金元說：“你怎麽還不動手？”
黃金元眼裏是她不曾見過的情緒，她也不明白那是怎樣一種情緒，只是覺得他那麽難過，好像被世界抛棄。他給她改好被子，說：“冷嗎？”
林小童搖頭。
這時候，她覺得腿有點發麻，想彎一下腿，但是卻發現腿不能動，擡了眼皮卻發現顧天瀾死抓着。
黃金元順着林小童的視線掃過顧天瀾，氣道：“別裝了，我暫時不殺她。”
顧天瀾擡眼皮，坐起來：“哦，你要是敢動她，我就殺了你，看是我的□□快還是你的刀子快。”
黃金元怒道：“你能別這麽不成熟嗎，若是有別的法子，我必然不會如此，可是天下食人族只有小童一個人了，她若不死，靈氣爆炸，所有人都會死，但凡這世界上有別個食人族，我都可以想別的辦法。”
顧天瀾冷哼：“我不管，你若敢動她，我殺了你，然後抱着她一起死。”
這話就有點離譜了，為什麽蠻橫霸道的性格還是不變呢，林小童踹了顧天瀾一腳，表示你去死可以我不想死，再說了誰說天下只有一個食人族了。
這話一說黃金元與顧天瀾具是眼睛一亮，齊聲道：“真的還有嗎？”
林小童點頭道：“我覺醒之後，許多記憶都醒來，剛才掌門刺我，受了重傷我方才想起，我們食人族其實有着一種能力能夠使普通人成為食人族，只需要把自己的鮮血喂給普通人，那人若是沒死，便會漸漸成為食人族了，顧天瀾，你曾經喝過我的血，是不是覺得身體不對？
顧天瀾先是搖頭，之後又是猛烈地點頭，道：“真的，我說我怎麽時常覺得心口疼痛，原來卻是如此。”
黃金元道：“那便好了，有人分攤了，但是若要穩妥，最好多幾個人。”說罷，目光灼灼地看着林小童。
顧天瀾察覺他的意思，連忙阻止道：“不可不可，這天下大任我與小童一起擔着便可以了，你随意把，幫我們守着便可。”
黃金元搖搖頭：“我剛才出來殺你，一是別無他法，二是為了多知道一些靈氣的秘密，我曾與他們商議有何辦法不殺你，華清派的那些執掌們曾言，若有食人族身受重傷，以自己身軀堵着靈氣的口子，那麽修複身體引起靈氣巨大消耗，便可安穩許多時間，但是若是一個人，靈氣多過超過了需要，也會爆裂而亡，但若有幾個人，便好很多，也許能夠全身而退。但是這世上，卻沒有第二個食人族了。如今你有這法子，我自然是要找個最穩妥的。”
說完他對着林小童的手指咬了下去，林小童沒躲，黃金元心裏又酸又甜，沒來由地感覺死了也值了。
顧天瀾哇哇大叫，很是不滿：“你居心叵測。”
黃金元指着不遠處的一處洞穴說：“那裏面有一口井，靈山是食人族的發源地，這裏便是靈氣的裂口，等我們成功後，便刺傷自己心口，然後封住洞穴，長眠其間修複，這樣是最好的辦法了。
……
洞穴內……果然能夠看見靈氣如同肆虐的野馬在狂奔，整個洞穴已經有點搖搖欲墜了，靈山也在搖晃，黃金元讓林小童和顧天瀾先進去，顧天瀾一邊走一邊咕哝：“我倒是想他把我們封在裏面，才好，你和我才是一類人。”
到了靈氣裂口，兩人做好準備，林小童将刀子拔出，瞬間身子癱軟過去，顧天瀾将她擺好，放一個舒服的姿勢，然後拿起刀子，剛要朝着自己的胸口紮了下去，想想，又停下。
黃金元進來了。“你怎麽還醒着？快些吧，你看靈氣越發激烈了，需盡快堵住，放心，我最後會将洞穴封住的，不會讓人打擾我們的長眠。”
顧天瀾道：“你先躺吧，我是醫者，熟悉骨骼，我來幫你紮刀，你這個生手，人都沒有殺過，別把自己給紮死了，影響了小童爆體。”
黃金元想想也對，将洞穴布了一個一千年的結界以後便同意了。
很快幫黃金元全部準備好了以後打算輪到自己了，顧天瀾突然看見黃金元這厮居然拉着林小童的手長眠了，氣不打一處來，想把他的手掰開，卻掰不開，想了想，他躺下，把自己頭發和林小童的打了個結，才心滿意足地對着心口紮了一刀。微笑着閉上了眼睛。
靈氣慢慢平穩下來，震動漸漸減弱，林小童在睡夢中，感覺自己很暖和，很幸福，仿佛有人保護着自己，讓她能夠平靜地，閑雲野鶴地修着仙。
而她的掌門，同門，都在。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