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元的威脅, 若是換了平日,寧無根本不可能放在眼裏, 冥司雖不喜與人糾紛,但并不代表懦弱無為。
可現在,玉煙在宗元手裏, 人一旦有了軟肋,再堅硬的铠甲也起不了保護作用。
但是,如果真的就這樣把寧凝放了,他這個冥司帝君又要如何向其他受害者交待?
見寧無在猶豫, 宗元不疾不徐:“本君時間不多, 所以數十聲之後,如果帝君還給不出答案,那……”
“好, 本君放人。”寧無沒等他說完, 單手解下腰間的業鐘, 他的左臂被寧凝的法器斬斷,目前還未長成。
法訣一起,業鐘一震,寧凝披頭散發的出現在兩人面前,神色猙獰, 早就沒了平日的雍容華貴。
“找死。”剛被放出來的她還要繼續和寧無打鬥, 但卻被一只有力的手拉住。
“跟我走。”宗元沉聲說道。
寧凝這才發現他在場,不由一怔,但下一秒她卻狠狠甩開宗元的手轉身就走:“你來做什麽。”
宗元看着寧凝的背影, 眼中有着莫名的情緒。
“玉煙如今在何處?”寧無問道。
宗元拿出乾坤袋一抖,昏迷的玉煙便被抖出,不省人事的倒在寧無的懷裏。
寧無立刻檢查她的身體狀況,還好,只是昏迷,并無大礙,而且幾日不見,她瘦了許多,此時雖在昏迷中,但眉頭卻是皺着,可見也是心事重重。
他将她抱回房間,又安排人手保護,然後帶着人馬向宗元和寧凝離開的方向追去,并在西海之上攔下了他們。
“帝君這是什麽意思?是反悔了麽?”宗元問道。
寧無笑道:“這可不是反悔,人,本君放了,您也帶出來了,所以你我二人交易已經完成,但交易的時候,本君可沒答應放了人不再抓回去。”
宗元冷笑一聲:“狡詐之徒。”
寧無毫不客氣:“比起二位,寧某才是甘拜下風,是束手就擒還是再打一場,你們選一個吧。”
宗元不屑:“你覺得你們會是對手麽?”
寧無手執鐵锏:“不試一下,怎麽知道。”
說完他将鐵锏重重敲在腰間的業鐘之上,業鐘一響,海水泛起滔天巨浪,烏雲壓頭而來,天地都變了顏色。
前幾日在歸墟之下,因為寧凝那把寶劍的緣故,他竟然無法完全驅動業鐘之力,于是後來用了一臂做誘餌,趁她揮劍斬臂之時,他用弑魂破了她那把寶劍,這才将她擒住,而他的弑魂,也斷在了歸墟。
此刻是在冥司地盤之上,又無那把寶劍壓制,他就不信大悲之力不能鎮伏這兩個卑鄙小人。
“你先走,老地方見。”宗元對寧凝說道。
寧凝并不在乎這個男人,二話不說化成黑龍向天空飛去,但還沒飛出去多遠,就被一條赤色巨龍狠狠撞下。
巨龍之上還站有一玄衣男子,正是寧鈞。
寧凝無力的摔在海面上,她之前本就被寧重創,這下又被燭陰天方那樣一撞,再想逃走已經是不可能了。
“寧無,你回去照顧玉煙,這裏交給為父。”寧鈞道。
寧無卻擔心父親的身體:“菩薩如今在冥司,應該無人敢硬闖,孩兒還是留下來。”
“哎呀呀,你父親身體不好,我身體還可以阿。”天方十分激動,然後又不屑的看向宗元:“他是龍,我也是龍,應龍就了不起啊,誰怕誰啊。”
天方是這世間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條龍,是早于九重天的應龍族和冥司黑龍一族的存在,有他做出保證,寧無才趕回冥司。
此時玉煙依舊在昏睡,宮人們見寧無進來,全都識趣的退了出去。
他在她身邊坐下,伸手輕輕的将她皺着的眉頭撫平。
當初父君和母後将她送走的時候,他并不知曉,但醒來後也沒有責怪,因為他自己也需要時間來想一想兩人之間的關系。
在希雲說出真相之前,他都還一直以為他和玉煙之間的誤會是因為他沒有幫玉家以及她失節之事,卻原來這段婚姻從一開始就存在問題,而且讓她痛恨極深。
但,這幾天,因為要抓神母元君,所以他也沒來得及細想,也不知道等她醒了,要說些什麽,做些什麽。
終究,他還是默默的退了出去。
玉煙醒來的時候,帳中有一股暖香,清清甜甜,像是自己還在玉府未嫁時,早上院子裏的桃花傳到房中的香味。
她模模糊糊的睜開眼睛,這才發現自己又回了冥司,想來是宗元已經和寧無做成了交易,她這條命才得以保下來。
想到這裏,她不由苦笑一聲,似乎這些年自己總是籌碼。
但,若是沒有在意這個籌碼的人,旁人又怎會來抓。
她不知道,不過是當局者迷罷了。
“帝妃醒了。”有懂事的宮人立刻前來伺候。
她撐着身體坐起:“我怎麽回來的?”
宮人搖了搖頭:“奴婢不知。”
她想了想又問道:“帝君呢?”
宮人道:“剛傳來消息,帝君身體欠佳,需要閉關一陣子。”
“閉關?”
“是,帝君本就身體一直未恢複,前日歸墟一戰又損耗了許多,所以得閉關修煉。”宮人回道。
“哦。”她知道,他也許是不想見。
如此也好 ,否則她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麽。
因為寧無的閉關,冥司的事情全部由十司聯合代管,玉煙回來後也沒被再送走,而是另外安排了宮殿住下,而且沒有允許,旁人也不得來看。
這種做法 ,既是保護,卻也像囚禁。
玉映身體恢複後,帶着阿灼前來,她見到玉煙時,玉煙的肚子已經看起來有五六個月大了。
玉煙逗弄了一下阿灼,玉映便讓人帶着她去吃點心,然後和玉煙說起了體己話。
“雙生子就是不一樣,這才三四個月,姐姐你這肚子就有人家六個月的大了。”玉映感嘆道。
玉煙看着隆起的腹部:“是大許多的,而且他們很能吃,我最近每天都吃六七餐才行。”
玉映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你也不能吃太多,否則将來生産,恐怕難生。”
玉煙笑道:“我知道,醫仙都囑咐過。”
玉映看了看四周:“寧無還在閉關?就沒有出來看過你?”
玉煙點了點頭:“沒有,不過這樣也好,否則見了,也不知說些什麽。”
“那孩子生下來之後呢,你有沒有想過?”
玉煙沉默了一會兒:“回玉衡山吧,這些天我也想了很多,如今我雖然名義是冥司帝妃,被錦衣玉食的照顧着,但這幾月卻全都在這個宮殿裏,除了你,也無人來探望,他們的意思很明顯了,只要我把孩子生下來就行,其他并無所謂。”
玉映其實也看出冥司的用意了,雙生子他們肯定是不會放棄的,所以他們會好好養着玉煙,但因為沒有留她在冥司的打算,所以又在感情上對她生疏。
其實這樣做也無可厚非,免得将來要斷不斷的。
“不要光說我,我聽說神君殺了神母元君然後自毀了元神,可有此事?”玉煙好奇問道。
玉映訝異道:“你竟然消息閉塞到如此,這都是幾月前的事了,神君用你換寧凝,其實并不是為了救寧凝,而是為了親手殺她,他用你換人,就是擔心寧無真的将神母元君交給九重天,有了宗延庇護,神母元君肯定會留下一命。”
玉煙聽完一驚:“這是為何?竟要親手殺了相伴數萬年的發妻,神君看起來也不像是那種人阿。”
玉映道:“誰知道呢,也許是他早就知道了一切,一直在等着自己的妻子回心轉意,誰知還是沒有等到結果,最後還被三界恥笑,我有時候想,如果當初他直接對神母元君說明自己對她的情感,而不是默默藏在心底,這樣,不管神母元君接不接受,他都可以早做打算,也不至于後面瘋魔。”
她其實話裏有話,她希望姐姐不管對寧無有沒有感情,都勇敢的說出來,否則兩人這樣互相不說明白,将來肯定會痛苦。
玉煙也聽出來了:“是啊,早點說明白就好了,就不用折磨那麽久。”
玉映走後,玉煙獨坐了許久,然後對身邊的宮人道:“去和帝君通報一聲,就說我要見他。”
“回帝妃,帝君在閉關。”宮人為難道。
“那就讓人去他閉關之處通傳。”她依舊堅持,宮人這才前去。
寧無是一個時辰後才來,三月不見,他成熟了許多,愈發的有一個君王的威嚴和氣勢。
寧無先在窗外站了一會兒,雖玉煙以為寧無從未來過,可其實是他夜夜都來,安靜的,無聲無息的,看她是否安好。
“你找我?”他走進房中,在她對面坐下。
玉煙讓宮人都出去,獨留他們兩人在房中。
她還在想着怎麽開口,寧無卻已經開口了:“你是不是想問孩子出生後,我們倆之間什麽打算?”
玉煙聽他直接問,知道他也是在考慮這件事的。
“嗯。”她點了點頭繼續道:“這些時日……”
然而,還未多說什麽,寧無卻打斷她的話:“這些時日,我也想了許多,我以前一直以為我們之間是誤會,後來我才知道那不是誤會是錯誤,一開始,就是我錯了,錯不該拿無辜的你做賭,也不該在婚後那樣對你,讓你對和我在一起的生活心生恐懼,以致後來你無望,懷了孩子也不願留下,又疑我對你家人的關心,絕望跳潭。”
說到這裏,他聲音有些低沉,顯然是這些事依舊是他心中難過之事。
随後,他繼續說着,只是聲音有些發緊:“但是,孩子又是無辜的,我膝下也無子女,所以我自私了些,将你強留在此,但你放心,以後我不會再要求什麽,待孩子出生後,我會寫下和離書放你走,如你所說的那樣,從此一別兩寬,各自安好。”
他說的這樣平靜,就像是在說着一件與他并不相關的事,可內心裏,每字每句,都那樣艱難。
玉煙身體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半晌才道了一個字:“好。”
“當然,我也不會讓你空手而回,冥司之中,凡是你中意的,無論什麽,你都可以帶走,現在時日還多,你可以慢慢選。”他又道。
玉煙又只說了一個字:“好。”
寧無站起身來:“那我就先走了,你好生養着,我有時間,也會來看你。”
玉煙:“好。”
很快,屋子裏就沒了他的身影,只留玉煙一人。
她也沒有叫人進來伺候着,只是靜靜地望着窗外,那裏小小一方的天空,湛藍色的天空裏,一只飛鳥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