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千年再回宣城, 玉映心緒如潮。
雖說那時只在這裏呆了兩天,但她和姐姐的命運都是在這裏再次被扭轉。
這裏, 她的妖力被喚醒,誤殺了貪狼,被雷擊誅仙臺。
而姐姐玉煙, 在離開宣城的時候被歹人劫走,被傳失了名節,在母親與自己墜下誅仙臺後第三日,也跳入忘川空空潭, 毀元神而死。
如今玉家, 只剩玉承了。
雖說如今自己還活着,但并不打算立刻與玉承相認,一來所有人都以為她死了, 死了的人不會引人注意。
二來, 她要敵人在明我在暗, 讓從前那些暗中利用玉家的人,全都得到懲罰。
“姐姐,這邊這邊,快點快點。”少年興奮的叫道。
“阿遇,都說了讓你慢點。”她回神後說道。
阿遇是一只飛廉靈獸, 如今只有五百多歲, 修成人形也才剛一月,走路都還歪歪斜斜的,她總擔心他會走着走着又變出本體吓到凡人。
而她, 是在沉睡五百年後被阿遇從土裏刨出來的。
那日她和母親被宗延撞下誅仙臺後,母親化為桃樹擋住了誅仙殺風保住了她的性命,兩人一起墜落在了一座人跡罕至的山上,母親在墜下後的一瞬便已沒了元神,可最後化成的桃樹依舊保護着她,将她護在樹根下五百年。
她被阿遇刨出後醒來的那一瞬,那棵保護了她五百年的桃樹瞬間枯萎而倒,她知道,母親的最後一口氣散盡了。
那時的她,渾身都被一種白色的觸須包圍着,那是這五百年來母親以桃樹之身不斷汲取地靈喂養着她,這才讓身受重創的她活了下來。
不過萬幸的是,在三百多年後,枯萎的樹根旁,長出了一根小桃樹,她想,那一定是母親的新生,所以她小心翼翼的将小桃樹移植出來裝在百物袋裏,每日用血養着,靈力溫着,等着有一天母親回到身邊來。
但母親倒下的那一天,因遭受這一變故,她失了心性,整日抱着枯萎的樹幹昏睡,即便是醒着神情也是恍惚的,不知世間時日幾許。
幸好那時有阿遇在,阿遇那是也只有七八十歲,神識初開,雖懵懂無知,卻每日抓些兔子野雞回來給她,她餓了便生食這些動物,渴了就喝雨水,如此渾渾噩噩數月後,她無意聽見山中精怪議論起了離恨天和冥司,這才恢複了點神識。
精怪說,離恨天宮消失了三百年的東薇少君重現天庭了,而且還升了品級,由東薇少君成了東薇紫極帝君,輔佐新天帝,但他好像并不怎麽關心朝廷之事,不但主動卸任兵權,還整日在離恨天宮陪着那到處惹是生非的玉承。
但有玉衡山的精怪傳言出來說,曾多次在玉衡山見過帝君,一身墨衣,微散着發,孤零零的一個人,倚着一塊玉石而眠,且數日不醒。
她聽完只想笑,他是在懷念她麽?
只怕是故意向世人表現他的深情吧。
而冥司,冥帝不知何緣故退了位,他從九個兒子中選了一個來繼承帝位,但具體是哪位少君繼承的就不知道了,只知新冥帝性格極冷,不喜熱鬧,腰間挂着古鐘和鐵锏,腳下踏着燭龍,不愛山珍海味,卻極喜食紅豆。
她想,這新任冥司帝君絕不會是寧無,因寧無是讨厭紅豆的,他曾讓玉煙一顆一顆的從粥裏将紅豆挑出來,可挑好後卻又不吃了。
那一天,她也才知道姐姐也已歸于混沌五百多年了。
也是那一天,她終于從失心中清醒過來,如今玉家只剩玉承,她得去保護他,且家人被人陷害,死的不明不白,她要報仇。
欠債還錢,殺人償命,誰都逃不了。
于是後來的這四百多年,她努力修行,好在元丹雖受損卻還完好,那妖皇之力不知怎的也在她沉睡的五百年裏與她融為一體,她修行之時将之融會貫通,讓這股力量真正為她所用。
唯一不足的是,因玉髓毀于天雷和應龍真身的力量,所以沒有趁手的兵器,這次到宣城,也是因為聽說當年這裏曾從天上掉下過玉石,所以前來看看是不是玉髓,若能找到一二,也是好的。
日頭漸漸西沉,夜幕就要降臨了。
山上陸陸續續有撿玉石的人下來,有人興高采烈,看來是收獲頗豐,有的無精打采,可見是什麽都沒找着。
又向山上走了一會兒,一陣争吵的聲音卻傳來。
“這位大哥,這玉石是我先找到并挖出來的,你……你不可以拿走。”是一個女子溫柔又焦急的聲音。
緊接着一個男人無賴的聲音傳來:“這些玉石本就無主,誰先拿到手就是誰的,我先拿到的自然就是我的,滾一邊去。”
“啊。”女子一聲痛呼,顯然是被摔疼了。
玉映皺了皺眉,循聲向前走去。
“姐姐,你不是說不能插手人類的事嗎?”阿遇不解的問道。
她回道:“我的确這樣說過,但男人欺負女人除外。”
“哦。”阿遇似懂非懂。
不一會兒,她便看見一個大漢拿着塊玉石在擦拭,臉上都是得意的笑,而他不遠處,一個穿着滿是補丁布衣的女子伏在地上,因她是趴在地上,所以看不清面容,但一頭青絲卻是如墨,耳邊還別着一朵桃花。
此時已是傍晚,附近亦無桃樹,想來那桃花應是女子早就別上的。
可這麽長時間了,那桃花竟無半點蔫的樣子,反而還灼灼的開着,實在是讓人驚奇。
女子掙紮的從地上爬起,一瘸一拐的向男子走去哀求道:“大哥,還給我吧,我家人還等着着塊玉石換錢治病呢。”
這女子,竟是先天右腳殘疾。
玉映心頭一震,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而當看清女子面容的時候,她又失望了。
女子雖也是溫柔恬靜的模樣,但卻與她的姐姐一點也不像,且用靈識探去,也覺察不到女子身上有任何的靈力,甚至連靈根都沒有,她的身體內部空空如也,只是一具凡人肉身,是個徹徹底底的凡人。
可是,她和姐姐的感覺,為什麽會這麽的相似。
“你找死啊,跛子。”男子又一巴掌向女子扇去,半途卻被一只纖纖玉手截住。
玉映的手微微一用力,漢子就痛的跪地求饒:“姑娘高擡貴手,手……手要斷了。”
“原來你也知道痛,那為何要打女人。”玉映邊說邊将漢子手裏的玉石拿下,那小小的玉石在被她觸碰的一霎那,竟生出了淡淡的靈氣。
“我再也不敢了,姑娘饒命。”漢子疼的渾身都是冷汗。
“下次再敢打女人,可就不止這點疼了,滾。”她松了手,漢子連滾帶爬的向山下跑去。
“謝……謝謝姑娘。”跛腳的女子柔柔的道謝。
玉映見她年約十七八歲,面容清秀,身形瘦弱,身上的衣物雖補丁加補丁,卻漿洗的幹幹淨淨,且她雖剛剛被壯漢打過,臉頰上還帶着紅腫,一雙如秋水般的眼中也含着淚,可她卻硬忍着,硬是沒讓這淚落下來。
可見,也是個隐忍的性子。
“這個給你吧。”她将玉石遞過去。
因為離的近,她能聞到女子身上淡淡的桃花香,像極了玉煙身上的味道。
這讓她心中一酸,她多希望這個人就是姐姐轉世,可如果是仙神轉世,必定會帶有靈氣,可她的的确确一點點都看不見。
女子卻有些猶豫:“給我?”
她點了點頭:“嗯,給你的,這本來就是你挖出來的不是麽?如果不夠,這些也給你。”
她從百物袋裏又拿出一些玉石,不知怎的,她想把所有最好的都給這個女子。
女子有些不好意思:“那我就先拿着這個吧,你的那些不是我挖的我不能要,等我手裏的這個賣了錢就分姑娘你一半。”
玉映見她這般樸實,便安慰道:“你放心拿着吧,我不需要錢,天色已晚,你快回家吧。”
說完她準備繼續向山上走去,
女子卻一把攔住她:“姑娘,現在不能上山了,會有危險的。”
“我們不怕危險。”阿遇回道。
女子卻是很焦急:“你們是不知道,這幾日每晚都有人在這裏看見拖着鐵鏈的人走來走去,聽說是鬼差來了,就連城中都是,想來是這裏又要死人了,姑娘還是明日白天再來吧。”
玉映聽完凝神聽去,竟真的聽見鐵鏈撞地之聲,知這女子所言屬實。
她目前還不想與冥司有任何瓜葛,于是點了點頭:“也好,那我們一同下山吧。”
下山期間,她得知這女子叫李阿若,今年十七歲,是城外李村人,家中還有爹娘和兩個哥哥姐姐,但家中十分貧困,且母親體弱多病,農忙之餘,她就會來山上尋一些玉石賣了補貼家用。
“姑娘和這位公子怎麽稱呼?”阿若問道。
玉映回道:“我姓王名央,這是我的弟弟,王遇。”
“原來是王姑娘王公子,不知你們現在可有落腳的地方?”
“目前還沒有。”
“如若不嫌棄,不如去我家吧。”阿若邀請着。
玉映:“會不會太打擾。”
阿若搖了搖頭:“怎麽會,不知為什麽,剛才見姑娘 ,總有一種在哪裏見過的感覺,姑娘以前曾将來過宣城嗎?”
玉映一愣:“你覺得你見過我?”
阿若有些羞澀:“嗯,不過,應該是錯覺吧,姑娘你一看就是千金小姐之軀,我……我一個農家女怎麽可能見過。”
玉映的心又突突跳了起來,若說剛才她還覺得是自己多想,但現在阿若也覺得和她相識,這要怎麽解釋?
是她的錯覺,還是她真的是玉煙?
跛腳,性子溫柔恬靜,桃花體香以及鬓角那一直花開不敗的桃花,每一樣都能與姐姐相重合啊。
于是,她決定跟着一起去:“好,那我和弟弟今晚就勞煩你了。”
三人在路上走了一會兒,果然見許多身披鐵鏈的冥司鬼差也在路上行走,個個神色肅穆,似乎要發生什麽不得了的大事。
不過,因她用藏天鏡隐了自己和阿遇身上的氣息,所以也沒被鬼差看出是修行之人 。
這四百年裏,她也發現了藏天鏡的其他能力,比如只藏氣息不藏本體,又比如,改變一個人的相貌,她現在的這張臉就是用藏天鏡幻化出來的。
因鬼差将她和阿遇當中做凡人,所以說話也沒避着:“都守好各自的崗位,帝君今晚就要到這裏,別放任何神靈精怪進來。”
原來是冥司帝君要來,還這麽大排場。
“對了大哥,我聽說玉承少君和東薇帝君明日也要來?”一鬼差問道。
只聽那被叫大哥的回道:“可不是,那造孽的小爺,又要來禍害咱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