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烏芝芝也不例外地被拉入了幻境。
眼前的景色驟變,剛剛明明還是白天的山林,而如今呈現在她眼前的卻是一片黑海。
烏芝芝低頭,看見自己站在沙礫上,不甚上心地踢了一腳,刨出了一個沙坑。
還挺真實的。可烏芝芝确定,自己從未來過這裏。
身為一顆生長在深山裏頭的蘿蔔,怎麽會來到過海邊呢?
“呼——”海面上刮起一陣大風,剛才還平靜異常的海面忽然湧動起來,本來就陰郁的天空此時更是黑沉得仿佛要塌下來一樣。
一陣接着一陣的海浪聲拍打在岸上,仿佛怒吼。
奇異地,烏芝芝并不覺得害怕,只覺得吵鬧。
她想讓它們安靜下來,烏芝芝緩緩朝着海面走去。
越是靠近,她越是能直觀地體會到這片海域有多麽惡心——那是一片濃稠的黑色水域。
就在烏芝芝準備一頭紮下去看看裏面到底有什麽的時候,一聲怒喝叫停了她。
“你在找死嗎!”
随即,烏芝芝被人猛地拉了回去。
手腕上的力道不容拒絕,像一塊烙鐵,男人連拖帶拽把烏芝芝往回拉,罵道:“你是誰家的姑娘,不知道暴風雨天不能靠近魂海嗎!”
“不知道。”烏芝芝老實回答。
忽然,漢子的聲音戛然而止,連同手上的力道也松開了,從驚恐中回過神來,漢子這時才認真端詳起烏芝芝的臉來,他張了張嘴,“大仙,你回來了。”
烏芝芝理所當然地覺得那聲‘大仙’就是在叫自己。
“你認識本大仙?”烏芝芝反問,“可我不認識你。”
“沒事。”漢子臉上的驚慌神色徹底褪去,“原來真的是你,我還以為是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島民跑到了海裏。”
“你認識我?”烏芝芝皺了皺眉頭,不僅是認識,還是一副很熟的樣子。
漢子沒有直接回答她,反而将她帶回了漁村裏,“我知道大仙如今忘記我們了……大仙每次回來都這樣。但我們可是一直記得你。”
說是漁村,其實村裏人并不多,連房子都是寥寥無幾的幾間。漢子只是站在門口一喊,所有人都從自己的小木屋裏鑽出來。
“大仙回來了?”
“真的是大仙?”
漁村裏面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團團将烏芝芝圍起來:“大仙一定又在外面吃苦頭了吧。”
“沒有。”烏芝芝不習慣他們的熱絡,下意識地想躲開。
可她後退一步,村民就上前一步,七嘴八舌地跟她抱怨起來:“大仙,外面太幸苦了,要不就算了吧。”
“對啊,大仙,要不……就算了吧。”
“行了行了。”一個老者擋在烏芝芝面前,将其他人隔開一段距離,“大仙在做什麽她心裏有數,哪裏是我們能夠左右的。”
“老李頭,別以為你年紀最大就可以倚老賣老,我們也是擔心大仙,說得我們好像在無理取鬧一樣。”
老李頭用拐杖将其他人打回去:“反正我長得最顯老,你們就不能讓讓我嗎?大仙才剛回來,就不能讓她歇一歇嗎。”
聽到最後一句,其他人才歇了攀談的心思。
待成功趕走其他人後,老李頭才樂呵呵地看向烏芝芝:“大仙,來我家坐坐吧,你最喜歡的泥人我已經捏好了。”
“我不喜歡泥人。”烏芝芝冷漠無情,她怎麽不知道自己喜歡這種無聊的小玩意?
老李頭沒有反駁,慢悠悠地帶着烏芝芝走向自己的屋子。
許是住在海邊的緣故,這裏的屋子都異常簡陋,就像是被風吹散了許多次,最後幹脆不想浪費力氣,随便撿了一些木板搭起來。
老李頭的小木屋并沒有關門,烏芝芝從門框裏看見在裏頭忙活的老婆婆。
老婆婆懷中抱着一個壇子,聽到了屋外的動靜,探出頭來一看,發現居然是烏芝芝,那雙渾濁的眼睛裏竟然清明了一瞬,就像其他人一樣對烏芝芝道:“是大仙回來了。”
烏芝芝不認識她,可老人卻自來熟地拉起她的手來,笑起來的時候滿臉都是褶子,“大仙瘦了。”
烏芝芝甩開她的手,冷眼看着她。
老人并不生氣,仿佛早已經習慣了烏芝芝的脾氣。
烏芝芝的視線落在老人手裏的壇子上,隐約能聽見裏頭傳出來的‘砰砰’聲。
“這裏面是什麽?”烏芝芝問。
“是魚。”
“魚?”
老人招呼烏芝芝進木屋,一邊走一遍說:“是魚,海裏面撈上來的。”
“你們需用它來果腹?”烏芝芝懷疑,即便她不清楚這裏的人都是什麽身份,但看起來都不像需要進食的凡人。
老婆婆抱着壇子進到後屋,然後費力地掀開一角,忽然,更加劇烈的聲音從壇子裏頭傳來。
“诶喲,”老婆婆叫了一聲,“老頭子來搭把手,我摁不住它了。”
“來了。”老李頭立刻走上前。
烏芝芝的眼力很好,透過縫隙也能清脆地看見他們做了什麽。
——将壇子裏面的魚倒進了大水缸中。
水缸裏也是密密麻麻的黑魚,緊接着兩人費力地用挪動石板,将水缸口封死。
“你們在幹什麽。”烏芝芝好奇,“這樣魚會死,不是嗎?”
兩人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的眼睛中看見了無奈,“這還是大仙教我們的。”
老婆婆的聲音慢悠悠的,像在講很久之前的往事:“大仙讓我們将魚從海裏捉上來,封進壇子裏,放久了,它們就會被超度。”
“超度?”
“當魚消失了的時候就是超度成功了。”
烏芝芝回想起剛剛看見的,“但你們把魚倒出來了,那是失敗了麽?”
“算是吧。”老李頭接過話茬子,“後來,大仙教我們第二招。将所有超度失敗的黑魚倒入水缸裏,讓它們互相厮殺,最後只剩下一條。”
烏芝芝撐着腦袋思考了一會兒,覺得這個方法簡直荒謬,“那水缸裏不就剩下最厲害的那一條了嗎?”
老李頭神秘一笑,“然後我們就把那‘最後一條’重新放回海裏。讓海裏面更厲害的黑魚吃掉它。”
烏芝芝無語了:“這不是在養蠱嗎?那海裏頭的呢?終有一天,會養出你們誰也捉不住的黑魚,那怎麽辦。”
兩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沒有再回答烏芝芝。
只是老婆婆慢騰騰地走到烏芝芝面前:“大仙,你該離開了。”
随着老婆婆一句話,烏芝芝忽然感覺到一股眩暈感,下一刻,她猛地睜開了眼睛,回到了山林之中。
“你沒事吧。”青木焦急的聲音從正前方傳來。
烏芝芝的眼神逐漸聚焦,才看清了青木的臉。
發現烏芝芝傻傻的模樣,青木還以為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給她解釋道:“你剛才被拉入心魔幻境了,剛才你看見了什麽。”
心魔?
烏芝芝微微挺起身來,才發現自己如今是背靠在一顆樹上,後背傳來陣陣的涼意,她伸手摸了摸,發現自己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見烏芝芝沒有回答,青木的眉心皺起來,以為她不慎在心魔幻境中傷了神智,剛想握上烏芝芝的脈搏,就被她一巴掌拍掉。
“不要用你的髒手碰我。”
青木:“……剛才是我把你扶起來的。”
“那你肯定不懷好意。”烏芝芝認真分析,“你肯定是想趁我不注意打我一頓,或者偷我的錢,哪知道我正好醒過來了。”
青木瞪大了眼睛,一副備受打擊的模樣,不敢相信居然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冤枉人。
忽然,烏芝芝發覺了不對勁:“你怎麽醒得比我早?莫非這個所謂的心魔幻境是你設下的陷阱。”
青木所有的好涵養都讓烏芝芝破了功,“因為我道心堅定,別用你那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烏芝芝才不相信,繼續騎上自己的吞金牛獸上山。
終于在一個時辰之後,他們遠遠看見了盛開的火紅木蘭花。
烏芝芝眼睛一亮,拍了拍吞金牛獸示意它加快速度,可就在下一步,紅绫從四面八方竄出,将烏芝芝團團包圍。
“來者何人?”無數女修從山林中現身,皆着統一的服飾,顯然都是木蘭醫宗的女修。
烏芝芝眨了眨眼睛:“我是來參加比武招親的。”
“你?一個女子?”木蘭醫宗的女修用懷疑的目光上下打量她,“這位道友莫要尋我們開心。”
都是女人怎麽嫁給她的掌門師姐?
忽而,她們把目光落到一旁的青木身上。
察覺到注視,青木行了一禮,“在下丹修,青木,久聞木蘭醫宗大名,如今特來讨教。”
這人的模樣倒也不算差,勉強入了這群女修的眼,木蘭醫宗的女修朝他點了點頭,“師從何宗,可有赴宴令?”
“無門無派,乃是散修……至于赴宴令,”青木輕咳一聲,“在下只是想讨教丹術,對夫婿一事并無想法。”
女修們立刻議論起來。
“無門無派?”
“散修?”
“對師姐沒有想法,你是看不起我們大師姐嗎?”
幾句話就給青木定了死罪,青木目瞪口呆,莫非她們都是烏芝芝異父異母的姐妹,冤枉人的模樣如出一轍。
“等等,恐怕是有什麽誤會……”青木剛想解釋。
女修為首之人就打斷了他:“沒有赴宴令,我們不能放你們過去了,若想向我宗讨教丹術,還請送上拜帖。”
“那是……”青木讪讪。
而在無人在意的角落,被忽略已久的烏芝芝怨氣重到了極點。
唧唧歪歪的,煩死了,幹脆全吃了。
烏芝芝擡手,下一刻,山林裏的草木瘋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