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蕩八荒 - 第 22 章 進城

随着天邊顯露出第一道金黃色的光芒,無盡夜色褪去,城下的震耳欲聾的咆哮也随之消散。

如鐵鑄般的漆黑色城牆上,無數身披青甲的漢子面對着驟然的安靜,緊繃的心弦悄然松懈下來。

如果靠近一些,便可以發現,城牆上滿是斑斓血跡,已經幹枯的和新鮮剛灑落的血色映出刺眼的血芒。

城牆下,無數屍體扭曲糾纏在一起,有人類的,更多的卻是形形色色的兇獸,斷肢殘骨如小山般堆積在一起,散發着刺鼻的臭味,便是這種修羅般的場景,對于城樓上的衆人來說,卻是見怪不怪了。

這一幕,近一個月來,已經多次上演。

染血的旌旗飄揚,無數青甲漢子就地盤坐于城樓之上,不多時,便從他們身上升起一道道或濃或淡的氣血波動。

一團爛肉從城牆的牌匾上滾落下去,露出隐藏在下面的血跡斑斑的三個大字——

流雲城!

轟隆隆!

沉重的巨大鐵門緩緩洞開,一隊粗衣漢子小心翼翼的從城內走了出來,其中一人動作敏捷的爬上堆積在城門前的‘屍山’,四下望了一眼,這才對身後幾人揮了揮手,低聲喊道。

“獸潮暫時退了,快幹活吧!”

其身後十幾名漢子聽到這句話,神色為之一松,連忙從身後拿出一個個長方形的袋子,不由分說,向着城門周圍散開搜尋而去。

這些人是收屍人,每當獸潮退去,便到了他們忙活的時候,兇獸的屍體可以不問,但是那些因為抵擋獸潮,戰死的人當中不乏一些家族子弟,這些人可能生前也不是什麽重要人物,但是為了維護家族的穩定,他們的屍首卻是不容亵渎的。

吼!

就在這些人忙着收斂屍體的時候,一道昂揚的兇戾咆哮從不遠處傳來,十幾人手下動作猛然一僵,飛快擡起頭來,只見數十丈開外的大地上,一個火紅色的龐然大物正以驚人的速度飛奔而來,攔在其面前的兇獸不是被掃飛出去,便是被直接撕裂成碎片!

“獸……獸潮!”其中一名漢子眼中露出驚恐之色,聲音中滿是顫抖。

“隊長,要不我們走吧!”另一名漢子吞咽了一下,聽着那越來越近的轟隆之聲,聲音都有些變調了,“三天前,第六小隊就是因為撤離的晚了一些,全部葬身獸口,無一生還啊!”

“唉,今日任務沒完成,即便回去了也不好過!”那名小隊長面色愁苦的嘆息一聲,随即猛然一揮手,道:“好死不如賴活着!保住小命是關鍵,快退!”

周圍漢子聞言,大松一口氣,紛紛拖着屍袋向着城門趕去,這些已經到手的東西他們可不敢扔,有了這些東西,到時候還能解釋一二,如果連這些東西也丢了,那些人可饒不了他們!

“咦?不對!”小隊長臨走觀望的一眼,讓他忽然一愣,只見一頭血色猿猴般的兇獸周圍,寒光閃爍不定,數十道人影上下飛舞,将周圍的兇獸一一擊退。

獸潮中怎麽會有人影?

小隊長驚疑不定地轉過身,雙眼一眯,這才隐約看清那些人的模樣,“這些人身上的衣服怎麽這麽眼熟?”

“邬家——他們是邬家的人!!”

随着小隊長話音落下,那些人影沖至近前,一股濃郁的煞氣夾雜着血腥味道撲面而來,随着一聲昂揚咆哮,血色巨猿身形一晃,頓時消失不見,從半空落下一個容貌極其陌生的少年。

此刻的少年正擡頭仰望着城樓上的牌匾,忽然露出一抹輕笑,對着身後衆人一揮手,道:“流雲城到了!進城!”

“是,陸大哥!”

數十名邬家子弟齊齊高呼一聲,人影閃動,其中幾名邬家子弟見到呆滞在一旁的小隊長等人,不由分說,提起他們的衣袍,将他們帶入城門之中。

“獸潮快要來了,你們速速去通報一聲!”

看到厚實的城門在身後緩緩閉合,數十人中走出一位衣衫有些狼狽的少女,那斑駁的血漬卻難掩少女精致的面容以及嬌俏玲珑的身軀。

“哦哦……”小隊長傻傻地點着頭,一副依舊沒有回過神來的模樣,少女黛眉微皺,對着就近的一名邬家子弟吩咐了一聲,那名子弟點了點頭,随即身形一閃,向着城中一處奔去。

做完這些,少女才對着伫立在一旁的那位少年笑道:“獸潮就要來臨,城中一片慌亂,想必那崔家也是如此,陸大哥之事若是不急,不如先到府中休息片刻。如何?”

“就聽邬家小姐的!”少年若有所思的沉吟了一下,這才輕輕點了點頭。那少女聞言,水潤的眸子微微一亮,在衆人圍繞中,漸行漸遠。

“隊長,這些人是誰啊?”就在陸宇等人遠去之後,十幾名收屍人紛紛圍繞在他們的小隊長周圍,好奇地問道。

“邬家小姐……難道是那位進入煉蒼派的邬家長女?!”小隊長好似從幾人的對話中摸到了關鍵之處,略微思索,驚呼出聲。

“嘿嘿,這下流雲城可熱鬧了!傳聞那邬家家主可是……”幾名漢子面色古怪的對視一眼,一人嘿嘿笑道。

“閉嘴!”小隊長面色一變,直接厲聲打斷,道:“不是我們的事,不要問,更不要亂說!你小子活夠了,可別拉上我們!今日任務沒有完成,你們還是想想怎麽過金統領那一關吧!”

“這事簡單,我們面對獸潮可是臨危不懼,可是耐不住邬家之人強行将我們帶進城門……”另外一名漢子眼睛一轉,頓時有了主意,其餘漢子聞言,目光不由一亮,便是那小隊長都滿意的點了點頭。

有了這個托詞,想來那金統領也不會太過難為他們……

咚咚!

一處寬廣的黑石大殿中,為首處,坐着一名頭發發白的威嚴老者,老者左側,坐着一名身背如熊的壯碩中年人,令人驚異的是,這名中年人的毛發盡皆通紅,仿佛燃燒的烈焰一般,其身上流轉的氣息如同一座火山,滾燙灼烈,散發着逼人的熱度。

而那老者卻與之相反,一身氣息深沉幽暗,如深潭般晦暗不明。

而坐在老者右手邊的,卻是一個藍衣青年,此刻,青年正撥弄着手中的茶盞,一雙眸子不時從對面的紅發男子以及老者身上掃過,嘴角挑過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就在這時,殿門被人敲響,随即一名身材魁梧的青甲大漢大步走了進來,距離座位一丈遠處,大漢單膝着地,甕聲道。

“報城主,二位副城主!獸潮再次來襲!”

“什麽?”紅發男子冷冽的目光頓時投注到這青甲大漢身上,“獸潮剛剛退去,距離下次襲擊,至少還有五個時辰!這一波的間隔怎麽會這麽短?”

說着,紅發男子将目光投注到為首的老者身上,老者雖然面色古今無波,但其身上散發出的氣息稍微冰冷了些,使得周圍溫度驟然下降。

近一個月的時間,已經足夠他們摸清獸潮的規律,其中一點便是,這次獸潮,絕對有着極具智慧的高階兇獸在指揮,要不然,他們絕對不會這般難以應付!

在這一個月的厮殺中,獸潮都是在傍晚發起進攻,天亮就退,從來沒有出現過誤差,這突然出現的意外狀況,難道是因為那幾頭高階兇獸忍耐不住,準備發起最後的沖擊了?!

大殿之中的氛圍,随着紅發男子話音落下,頓時凝重了許多。

“前不久,有一群人驟然出現在流雲城外,為了進城,他們沖擊了獸潮!”青甲漢子聲音一緊,道:“以屬下的猜測,這次獸潮之所以來的這麽快,應該和他們有關!”

“是何人?”為首的老者瞥了一眼紅發男子,聲音平淡道。

“是……”聽到老者的問話,青甲大漢隐晦地瞥了右側的青年一眼,猶豫了一下,才咬牙道:“邬家之人!”

“是嗎?”這個回答似乎有些出人意料,座首的老者微訝,身體向右側一彎,向着處變不驚的青年問道:“墨賢侄,最近你們邬家子弟出過城?”

“不曾!”青年輕輕将手中茶盞放下,和老者對視一眼,笑道。

“哼!這麽說,是有人冒充你們你邬家之人?那些兇獸既然放他們進來,再想出去,可就沒那麽容易了!要不,将他們尋來,問個清楚如何?!”

面對紅發男子咄咄逼人的語氣,青年向後一靠,懶洋洋道:“沒那個興趣!”

看到青年這幅模樣,紅發男子眸光一狠,手上青筋暴起,對着身側的桌子一拍,怒道:“先前要不是那邬老兒打那‘彌天獸’的主意,何來這次獸潮?!”

“這一切,都是你們邬家招來的禍端!”

“呵呵,呼延家主果真這樣想?”面對怒意勃發的紅發男子,青年面上笑意愈濃,“若是如此,‘邬墨’只能送呼延家主一句話:您的頭腦未免太過簡單!”

“豎子!”呼延家主咆哮一聲,身形就要暴起,卻見得青年五指一緊,手中杯盞無聲無息之中,震成一團粉屑,茶水順着青年手指流淌下來。

而青年的額頭處,似乎有一只淡紅色眼眸一閃而逝,不知為何,見到這一幕,紅發男子心中忽然冒出一股涼氣,怒氣頓時被撲滅大半。

“其一,打那‘彌天獸’主意的怕不止邬叔父一人,如果‘墨’手中情報不錯的話,那彌天獸發威之時,呼延家主似乎就在不遠處吧?”

青年一臉淡漠地望着面前紅發男子,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擊了一下,接着道。

“其二,傲炎城使者早已經先一步到達本城,從其話語中的意思不難推斷,此次遭受獸潮的可不僅僅只有流雲城一處!”

咚!那清脆刺耳的敲擊聲再次響起。

“其三,在獸潮發生前的半個月,墨就已經囑咐家中三位叔叔,前往‘煉蒼派’護送妹妹回家,今日,想必是小妹趕回。”

“這般解釋,以呼延家主的智商,若是有聽不懂的地方,墨皆可詳細解釋!”說着,青年頭也不擡的對着桌面點了點,身後立馬有一位仆從将一杯嶄新的香茗送上。

“哼!獸潮還未發生,你小子就能預料到這種事?”呼延家主聞言,冷哼一聲,對于青年的冷嘲熱諷卻是奇怪的沒有絲毫發怒跡象,但那雙落在扶手上的手掌,卻是不覺間緊握,将木質扶手捏出深深的印記。

“那煉蒼派的‘點蒼上人’,老夫倒是見過一面,如果邬墨賢侄真的得到其幾分真傳的話,能夠預料到這些情況倒也在情理之中!”就在這時,一直默不作聲的老者嘆息一聲,點了點頭。

“哦?崔世伯還見過師父他老人家?”聞言,青年面露一絲驚訝。

“那都是不知多少年前的往事了,不提也罷!”老者淡笑一聲,随即手指對着空中一點,一道洪鐘巨鼓般的聲音傳遞開去——

“獸潮來襲,各族子弟,備戰!”

聲音在城樓之上回蕩,無數青甲人紛紛從入定中蘇醒,城下,萬馬奔騰般的聲響攜卷着驚天咆哮随之呼應。

又是一場血戰将起……